无论从哪个方向开车驶入洛杉矶市中心,只要离开高速主干道,街上就会看见一面又一面涂满涂鸦的墙,或粗暴强烈像一群人在呐喊,或精致清新像个登堂入室的艺术作品。

和所有艺术形式一样,涂鸦的功能是表达,最初出现在贫困脏乱差的区域,是底层黑人对社会的控诉。

现在,涂鸦已经越过了传统的纽约哈林区和洛杉矶的贫困地区,进入高山流水的艺术世界,成为一种象征前卫和独立的流行艺术。

然而最初的最初,包括涂鸦在内的hiphop是一场民权运动,是生活在穷人区的黑人和拉丁裔向社会表达存在的方式,或者说,穷人也要穷得有骨气,穷出自己的活法,要别人知道独立精神。

它本身是底层黑人的呐喊,用他们自己血泪的生活唱出的口头诗歌,传达的是种族的痛苦,是多年抗争不得的人权和社会地位,是从西非、牙买加到美国的奴隶之路一路走来的一种爆发。

嘻哈(hiphop)和嬉痞(hippies)是两回事,但是到80年代之后开始有交融。

嬉痞是19世纪60年代中期爆发于美国和英国的反权威反建制反战的文化运动,注意,嬉痞文化以白人青年为主,尤其来自中产阶级的富裕家庭,纽约的格林威治和旧金山的海特-阿什伯利地区是它的起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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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白人青年想从传统社会的制式价值观中逃脱,但他们不采取激烈的反抗,而是借用东方哲学进行着消极反叛,他们唱摇滚、到处旅行、建立自己的营区,崇尚自由的爱,想要一个没有政府的桃花源,就像《阿甘正传》里的珍妮那样。

他们吸收波西米亚文化,穿五颜六色的土耳其长袍,带色彩缤纷的串珠,男女都留长发,摒弃了强调男性绅士的西装和展示女性优雅的裙子,他们的目标就是解放身体、解放灵魂、解放社会关系,远离主流文化,远离主流价值观,远离政治和宗教等一切会对人进行控制的事物,成为“非主流人群”。

和吃饱了撑得没事干要去流浪的富裕白人孩子相比,贫困区底层黑人的生活境遇截然不同。

他们缺乏社会资源,缺乏社会认同,缺乏改变自己世界的方法,甚至无法构筑一个让自己为之奋斗的梦想,因为阶层固化无处不在。

1960年代,黑人还无法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走在街上,仍会受到写字楼里白人职员从空中扔下的水袋羞辱,他们是完全被社会遗弃的奴隶后代。

1963年,马丁·路德·金发表演说,五年后被刺身亡,这距离解放奴隶的南北战争已有百年之遥,但是一百年后,失去庄园雇主的黑人还是没有解决身份问题,他们流离失所、没有活路。

这时,公共厕所的尿盆和洗手池还有明确的“黑鬼”、“白人”标示,极端主义还在阿拉巴马、密西西比这些黑人聚集的州、县制造恐怖谋杀和爆炸,对黑人、支持黑人的白人、犹太人、天主教的杀戮达到高潮。黑人孩子的天空不是蓝色的,而是阴霾满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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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纽约曼哈顿岛北面的布朗克斯(Bronx),从1950年代到现在经历了几个起伏。

早期,布朗克斯的人口有三分之二是白人,由于移民不断挤入,白人逐渐搬离,到60年代,主要居民转化成三分之二的黑人和波多黎各人,以底层工薪阶层为主,整个城区的经济形态和面貌发生了根本改变。

不久,复兴纽约城市的布朗克斯高速路计划启动,促使了剩余的白人和有条件迁离的居民对这个区域的彻底抛弃,有些小区和商店彻底沦为工地,有点像建三峡水电站时候被淹没的村庄。

高速路的兴建、空置率的提高迅速降低了布朗克斯区的地价,这让搬离的居民达到30万之众,本就收入微薄的底层劳动者显得更加风雨飘摇,就业机会更加渺小,在这一前提下,布朗克斯区在1970年代逐渐沦为黑帮的火拼地。

这样的布朗克斯,和有着相似经历的哈林区,当时就这么成为嘻哈文化的起源地。

“我们的苦难,黑人的痛楚,我们的抗争,我们的音乐,都是我们内心深处的倾诉,我们灵魂的表达。”旨在帮助青少年的嘻哈文化“主教”Adisa Banjoko在一篇文章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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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哈的音乐字字句句都是基于亲身经历的愤怒和控诉,来自社会的压抑和对生活的不满,以及对自由平等的大声呼唤。

音乐和舞蹈通常都是即兴的,身体的动作在节奏带动下自发形成,有识别性的手势其实是明显的帮派象征,歌词里始终会有一些不雅词汇,比如帮派、流氓、棍棍等,这都是布朗克斯区帮派生活的痕迹。

当非主流人群的自我表达到了一定程度,被主流关注、为主流融合也是理所当然。

嘻哈音乐的节奏感,街舞的爆发力,廉价却我行我素的着装,逐渐被引入时尚领域,被流行文化追捧,发展成为一种精神图腾,一种反社会、争民权的行为艺术,一种“我就这样活”的态度。

以至于今天,我们谈论起嘻哈文化,所认为的只是这些表象,是见面点头“say yo”,是对着镜头边唱边耸肩甩手,是穿着宽大的裤子和T- shirt目无旁人,是滑板鞋和滑板,是街舞,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即兴说唱。

这要感谢80年代嘻哈在日韩和香港的传播,也要感谢90年代一批将嘻哈音乐带入鼎盛时期的音乐人。但很多真正喜欢嘻哈文化的人都在讲,嘻哈已死!

千禧年之后,嘻哈早已失去了文化内核,它反社会的革命气质正在被商业社会所吞噬。

当身价上亿的饶舌歌手JayZ开始为奢侈品牌代言,当瑞德博士发明的Beats耳机估值达到30亿美金,当涂鸦艺术进入英国主流博物馆进行展览、涂鸦艺术家成为另一类功成名就的艺术家......

当新一代的嘻哈、饶舌歌手不再能够直击灵魂,真正的嘻哈精神已经过去了,留给我们狂欢的,不过是一个闹哄哄的空壳,一段适应时代特色的流行文化。

作为民权运动的嘻哈文化,作为政治控诉的嘻哈精神,随着70年代的年轻人远去。

固然,美国还留存着嘻哈生活,年纪渐长的愤青们不曾停止他们的控诉,但外形和着装被嘻哈化的年轻一代,并不喜欢原来的表达,并不愿跟随前人的足迹去改善黑人的社会地位。他们追随偶像,自拍,借着嘻哈的外壳,做自己的游戏。

“70年代,James Brown唱到:我是黑人,我很骄傲。你会有认同感,你的能量有处依托,但是现在,新一代美国青年中缺少一位嘻哈文化的领袖,说唱嘻哈音乐的人自己就没有身体力行,谁来领导?谁能给我们文化的认同?”

嘻哈文化“主教”Adisa Banjoko说:我们可以坐在咖啡馆里讨论嘻哈的政治和哲学,我们可以议论谁和谁曾经多么了不起,可是归根结底,这场民权运动,是我们输了。如果我们是认真的,就需要分析一下输在哪里,然后继续战斗,要更强、更快、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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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哈:血泪生活和吃饱了撑的-激流网作者:邢倩茜。来源:中国青年杂志。责任编辑:邱铭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