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导演的“水幕演说”-激流网

2019年7月初,笼罩着地方政府“财政困难”问题的“水幕”,在张家口万全区缓缓落下。这道“水幕”成功地将人民与政府隔开,贫困县百姓只能眼睁睁看着补助落在水幕里,却又”消失不见”;在另一边,却通过层层外包,让更多的水幕林立。

“水幕”的升起

张家口市万全区的“水幕电影事件”由动画导演陈熙的一篇网帖引发。6月24日,他在网帖中举报,万全区斥资4000万元的水幕电影项目存在中间人“层层转包”现象,并自称作为最底层的导演,原本谈好的10万元薪酬,拖欠大半年,仍有4.5万元迟迟未拿到。网帖发布当天下午,陈熙拿到了尾款。

事件的根源在于万全区的一个旅游项目,“河北省张家口市万全区为献礼冬奥会,决定斥资4000万元拍摄水幕电影。”(陈熙爆料)2018年9月,张家口市万全区人民政府办公室在官方网帖向公众宣告,大型激光水幕秀作为旅游项目建设,将投资4000多万元来拉动旅游业的发展。

陈熙的举报直指江山万全影视制作项目。他称,该项目通过A商人落在了武汉楚坤公司名下,大部分的采购用于硬件设施建设。A商人又联系了武汉楚坤文化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让其与政府签合同,分得了1280万元用于影片拍摄。陈熙说,武汉楚坤公司成功中标,委托A商人,又以400万元的价格将拍摄外包给了A的老乡B,B又220万元价格包给了北京博能时代公司的老总C。

这还远远没有结束。C留下了50万元,将剩余的165万元转包给了D。D留下了30万元转包给了E。E于是有了135万元,搭建起一个团队,签了合同,拉陈熙来当导演。

楚坤公司在报价明细上列出了报价说明,共计1860万元用于动画制作,制作周期是2018年3月30日到2018年6月30日。

“水幕”的降下

陈熙举报说,E作为最后执行的团队,谈下的价格却仅仅是135万元,本人作为导演是10万元。并且,整个动画制作耗时1个半月,而非投标书上的三个月。随着调查的深入,整个事件轮廓慢慢清晰起来,“借壳”投标浮出水面。

当初在投标时,楚坤公司与博能时代以及煊煌昊宇(北京煊煌昊宇影视文化公司)均有参与,最后楚坤公司中标。当时,B不仅以博能时代项目经理参与投标(陈熙称B不是博能时代员工),而且借煊煌昊宇公司的壳也参与了。这就是说,参与投标的三个公司里的两个都是B做的手脚。之后,B得到400万元的外包,以项目经理的身份“内包”给自己公司的员工,隐瞒了外包的事实,导致资金层层缩水,无法保证项目质量,拖欠导演工资。

《招投标法》对于层层转包是明确禁止的,但工程的“内包”使得调查取证成为难点。工程主体的模糊,整体工程的打包,以及管理费工资与外包费的难以辨别,最终导致了《招投标法》成为鸡肋。

“水幕”里的政才

在陈熙举报的6月26日,万全区区长张志友信誓旦旦地说,区委区政府成立了由纪委,审计,公安,财政等多部门组成的工作小组,将严查到底。

很巧,张区长首当其冲落马,世人谑然。

贫困区斥巨资搞水幕电影,张区长当时掷地有声——万全区要将旅游业作为一大主导产业,为了首都水源涵养,高耗能,有污染的工业项目统统不准搞。作为刚摘帽不久的贫困县,上级扶贫批给的扶贫资金有一亿多元,但区本级财政扶贫投入,在2017年与2018年只有3000万元左右,还不及水幕电影的投入。

财政吃紧,政才紧吃。政才们在水幕里拿到了钱,水幕外贫困户还在等,还在看,还在思考这钱啥时候才能出来。结果政才通过一系列手段,层层外包,直至让这个资金在暗箱里操作,“水幕’越来越多,越来越厚,直到最后看也看不到。

“水幕“外的人们

这部半小时的水幕电影,平均到每分钟的制作成本已经超过了许多国产大片。这场灯光秀花的钱,是2018年用于医疗扶贫款项的三倍。花了4000万,给当地带来了多少收益?结果真的是“大吃一惊“,令人“瞠目结舌“。旅游局工作总结,游客人数达到10万人,带动收入230余万元,不得不说,用4000万砸出的230万真是个好买卖。

越穷的地方,花钱越大手脚。新建办公大楼,打造面子工程,着实为这座申奥成功的城市添光加彩。可是,问题来了,谁来买单?

2018年,中央补助12.55亿元,省级补助7亿元,省级基础设施补助6019万元。

这是场闹剧,更是场悲剧。水幕外的人们也掏了腰包,以及该到手的钱。

我们所呼吁的政府财政透明,如此看来不过是让“水幕“更透明罢了。这个矛盾已不是能通过监管所能解决——监管无法让人民与政府间的”水幕“倒下。张家口市的丑闻不仅仅是个例,它更像是一位勇士向”水幕“投掷了一粒石子,泛起的阵阵涟漪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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