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影院的100分钟里，心里被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塞满了，喘不过气来。虽然电影宣传以爱的名义，然而使我落泪的不是母爱的力量，而是女性在社会的现实问题。作为中产阶级的后备军，一个关注城市中产阶级女权运动的女权主义者，我在李捷（姚晨 饰）身上看到了熟悉的案例，然而孙芳（马伊琍 饰）打垮了我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让我被现实啪啪打脸。
1、中产女性的两难
先说李捷，作为电影的主线，她向我们提出一个世纪难题，女性如何同时保证家庭和事业？李捷是一名律师，是一个即使我们师大女生未来也可能无法企及的职业精英。然而家庭上，离了婚的丈夫因为婆婆与她争夺女儿的抚养权，婆媳关系似乎也因工作家庭的矛盾性而僵化。这样的一个职场女性如何保住自己孩子的抚养权？首先，保证抚养孩子的经济能力。于是李捷要做一名拼命三娘，拿得起酒杯，斗得过色狼，即使面对朱敏这样的弱势母亲，也能正义凛然地说出单身母亲不应该放弃职业的豪言壮语。其次，她要保证女儿可以在她上班的情况下得到很好的照顾，于是有了孙芳的出现。如果孩子在女性的监护下有一点伤害，那可能就要失去抚养权，所以她不敢在第一时间报警。身为律师的她也会明白，即使在法庭这个“公平”的地方，女性在争夺抚养权上依然处于弱势，容不得半点马虎。
一个中产女性在职场又多不易？想必在今年刮起的中国metoo运动已经告诉了我们。律师、记者……这些看起来正义的职业背后竟也藏污纳垢。2018年1月，北航博士罗茜茜实名举报北航教授陈小武性骚扰事件成为中国Metoo运动的开端。从此高校和职场开始展开揭露性骚扰者的运动。揭露对象多是有权有地位的导师、上司，在父权制的社会这无疑引起一番轰动，也让在象牙塔的我们突然发现职业背后的龌龊。
然而女性在职场的不易不仅仅是性骚扰这么简单，其背后强大的父权制对女性具有深深地恶意。浙大教授冯钢公然在微博上说女生不适合走学术道路，公司招聘对女性的要求相比男性更为严苛。而生孩子对职场女性来说更是断送前程之举。
上图表明生育孩子对女性收入有很大的影响，而对男性则几乎没有。可想而知，作为一个单身母亲的李捷要想在职场前途似锦多么困难。
2、底层女性的绝路
与主线找孩子相对，孙芳的身世是另一条线。孙芳是一个典型的底层女性。农村出身的她遇人不淑，在新婚当日就遭到酗酒的丈夫家暴，生女儿以后在封建观念极重的家里更是成为了施虐的对象。然而，命运并没有就此怜惜她。女儿先天性患病需要肝移植，她的肝不匹配，丈夫对她和女儿不闻不问，但她自己决心不放弃孩子。为了挣钱她去夜总会做陪酒女，来消遣的老板耀武扬威地拿出五千块奖给喝下两排酒的小姐，其他人不肯，她却不惜命。
但是，正当孙芳筹钱补足女儿的住院费时，床位却被医院的医生，精英女性李捷的丈夫托关系占据，她和女儿被赶出了医院。那一夜，瓢泼大雨，女儿发起了高烧。救护车无法到达，路上的车辆视而不见。她无能为力，只能撕心裂肺地看着女儿死在自己的怀里。可没有人听得见她的撕心裂肺，作为底层，他们的死毫无波澜。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嫌疑人x献身》里面那些在天桥的流浪汉。
我控制不住自己，心里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堵住，喘不过气来。我找不到孙芳的出路，一个底层女性能够摆脱命运的出路。命运仿佛在最开始就已经死死地钉在她身上，她无法挣脱，注定是悲剧。鲁迅先生说，“悲剧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了给人看。”孙芳是美好的。她善良、坚毅。即使带走了李捷的女儿，也因为产生了感情并没有伤害她。她却被撕碎了，被家庭、被社会撕碎了。和小混混张博在一起应该是她生命中美好温馨的一刻吧。
孙芳将底层女性的遭遇很有代表性地体现出来。我们有些人可能会问，现在的社会还会有家暴吗？去年范雨素的一篇文章在微博火了，她离婚也因为丈夫的家暴。即使在我们周围，家暴也依然屡见不鲜。全国妇联的调查显示，每年解体的40万家庭中，约1/4 源于家庭暴力，我国 30%左右的家庭存在不同程度的家庭暴力。在农村，这个比例会更高。直到2015年12月27日我国才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家庭暴力法》。
并且在家庭关系中，孩子的性别直接影响到女性在家庭中的地位。不要以为大清都亡了！特别是在贫困地区农村，由于对以男性更占优势的传统农业和外出务工的依赖程度更高，并且常常伴随着劳动力的相对过剩和家政服务的低市场化程度，以女性参与为主的家务劳动往往被家庭看作不计成本的劳动，农民的生子偏好更加明显。而且，这种生子偏好随着计划生育政策对生育数量的限制变得更加强烈。生一个女儿，对农村的孙芳来说只能加重她的悲剧。
从农村走出来的孙芳，住在城市的贫民窟，为了生计不得不贴上标签，成为男性消费的对象。而男性也觉得这是他们的特权，天经地义。慢慢地，性骚扰成了再也正常不过的举动。根据《广州女工性骚扰调研报告》，70%的女工遭遇过令人讨厌的口哨、喊声、色情笑话，32%的女工遭遇过令人讨厌的身体抚摸，9%的女工被要求发生性关系。如果你提出抗议，那么你就太不抗逗了，开不起玩笑，你崎岖的前方会更坎坷。孙芳们如此，李捷们也如此，不为什么，只因为你和他们比太弱了。
3、底层女性和中产女性的命运交汇
而李捷却不知道孙芳有这么难，仿佛中产阶层和社会底层隔着一堵墙。电视剧里的人们衣着光鲜、妆容精致，新闻里的世界歌舞升平、喜事连连，公众号的文章一遍遍地告诉读者购买包包、首饰、化妆品的重要性，这些信息像是一层层精致的包装纸，小心地将中产和令人不快的现实世界隔离开来。孙芳蓬头垢面的样子一看就和李捷不是一类人，即使每天都出现在李捷面前，也无法引起李捷对于这些“异类群体”的关注，直到孙芳抱走了李捷的孩子，这些包装纸忽然被撕裂，李捷才第一次意识到底层人也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和她一样深爱自己的孩子，当孩子不治而亡时会撕心裂肺地痛。看不见不意味着不存在，包装纸终究是脆弱的，现实的力量可以轻易将其撕碎。比如近几个月滴滴发生的命案，作案人员都是留守儿童，对于都市白领来说，留守儿童似乎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概念，并不值得关注，最好离得远远的，但是留守儿童总要长大，大部分要来到城市，像他们的父母一样成为城市经济运转的一个零件，或者骑着电动车为中产们送外卖，或者为中产们开滴滴，或者为中产们把守小区大门，他们得不到父母关爱、得不到正常教育的童年所产生的社会成本，终究要由整个社会承担。
孙芳的结局注定以悲剧结束，因为这个社会只想要她付出劳动，而不会为她承担成本。当她面临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时，等待她的只有家庭的无情、社会的冷酷，却没有人为此负责。李捷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作为一个成功的律师，可以用拼命工作维持自己的中产地位，但是一旦遇到离婚、孩子生病乃至失踪的困境，她和孙芳一样深深无力。李捷在结局帮助了朱敏，也在反思孩子于父母的意义。她说职业让她有更多的选择，孩子让她的生命更完整。然而，面对女性家庭事业的矛盾、面对底层人的困窘，电影并没有给出解决矛盾的答案。
这部电影不是一层遮住现实的包装纸，反而在一定程度上撕开了遮住中产的包装纸，这是最值得肯定的。至于解决现实矛盾的出路，只有所有被压迫的人们打破隔阂站在一起，在实践中不断探索、不断前进……
参考文献
[1]殷浩栋,毋亚男,汪三贵,王瑜,王姮.“母凭子贵”:子女性别对贫困地区农村妇女家庭决策权的影响[J].中国农村经济,2018(01):108-123.
[2].吴梦. 中国女性主义的新趋势——以Metoo运动为背景. 芒种. 2018
[3]向芸珂. 农村妇女遭受家庭暴力问题的研究[D].湖南师范大学,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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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蛋炒饭。责任编辑：邱铭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