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那场大火和那次行动已经是前年的事情了。一开始,我的确是有应该做点什么的愿望,但随着一些事情对信心的打击,也便陷入了沉默,最后只是在附近的清退点走了走、看了看。与那相关的诸多事情,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蹭冷点并不能令人愉快。

但一个关于事实的问题——到底请走了多少人——却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准确说法。有的媒体称上百万人受到影响,有的媒体说十几万人,而官方公布的数据主要是针对火灾隐患,因此而疏解离京的人口一直没有准确统计。

对于当时仍然在读大二的我来说,非首都功能疏解、流动人口、城中村之类的问题仍然十分模糊。要想知道那次行动疏解了多少人口,背后有一系列问题首先需要回答:北京有多少流动人口?他们都住在哪里?这些地方怎么分布?在此基础之上,什么是城中村?什么是小产权房?什么是违建?疏解人口是怎么个疏解法?

大二下学期选修了城市社会学,利用小组作业的机会,和几个同学一起跑了跑学校附近的水磨、挂甲屯、大有庄和骚子营。大二暑假和同学一起做本研,又跑了更多的城中村。这些调研经历实际上改变了我对城中村的刻板印象。但在这些调研之前,也就是事件发生的那个冬天,在我的想象里,城中村是流动人口聚集的、有着明确边界的特殊聚落。它甚至就形成一种明确的符号,意味着脏乱、逼仄、贫困、低端。虽然广义上“流动”在北京的人口中,并不一定大部分都住在城中村里。城市里有各种价位的出租公寓,还有一些从卫星地图上看不见的地下出租空间。但对于“低端”这个特点,我曾以为城中村绝对符合;而且至少在当时体现出来的一些治理理念中,符合。

关于北京的“城中村”,我们画了一系列地图-激流网摄于福缘门

这就是为什么我想一张城中村变动地图十分有助于回答“前年的行动究竟产生了多大影响”这个问题。基于两个假设:首先,在地理信息如此发达的今天,城中村的地理分布信息应该不难获取。其次,如果正如当时媒体常用的“清拆”一次那样,前年的整治是有清有拆,那么它的痕迹是十分显眼的,两个时间点的卫星地图拿来一比较,哪儿拆了哪没拆,一下就显现出来了。即使没有精确的人口数据,这一数据也能体现出前年行动的影响规模。

但逐渐,我发现我搞错了。

第一个大问题就是,这个信息一点也不好获取。在国土资源部网站上,只有分辨率为1000米的土地利用类型图。这就基本什么也看不清,我用PS的色彩选择功能对此提取出的农村建设用地地图简直不堪入目,因为很多城中村的宽度也就两三百米,并且该数据无论是分类还是时间都达不到我的需求。翻遍cnki、google scholar和各种数据库,其他科研机构或者媒体所发布的地图,不是不全,就是分辨率太低,或者就是要收费购买。彼时网上非常火的一个"赶人地图",实际上也没有太大的参考价值,很多标记出来的点不过是一些物流仓库。我也想过干脆写个政府信息公开,问现在的自然资源部要,但是我也没有什么正经的学术研究理由,所以就放弃了。这件事就只好搁置了下来。

到来年暑假做本科生研究,最初计划的是关注城中村拆迁方面的问题,再一次隔三差五地找地图查数据。但慢慢发现,这个地图自己似乎也能画,谷歌地球的卫星遥感影像基本上几个月就可以更新一次,分辨率也十分高,只是画起来工程量实在是浩大——要知道,我是一个不会GIS的社科狗,而且面对的是整个北京。

但8月份回到家,手头的事情基本上结束,有一些闲了,就突然灵机一动,编了本制图手册,招了十几个同学一起愚公移山,地毯式地看卫星地图、手动标注,把2009-2018年朝阳、海淀和丰台的城中村都给找出来了。开学之后,我用一些小技巧大大提升了编图效率,就索性把剩下几个区和2002-2008年的数据都给补上了。这样就搞出了一个关于北京城中村的比较全的数据库。

虽然,我发现我在第二个假设上也搞错了。2017年底的拆迁数量并没有出现大的波动,而是基本上继承了2016年、2015年的趋势。不过这也是一个发现,至少可以说,前年的整治行动并不是以拆为主,而是限制租赁、整治群租房等方式进行的。但整体来讲,这个数据库本身也是有意义的。这其实是一个非常基础的城市地理信息,是一个事实的整合,并没有什么偏见或者诱导,城市规划相关业界内部也肯定一直有人在跟踪相关的数据。国内外很多其他城市都有低收入聚居区地图,有的城市(如太原,深圳)也主动编制和公开城中村地图。对于并不掌握空间资料的社会学人,这是一个引导;对于城市的治理者,这是一个更清晰的汇总;对于需要在城市里低成本地落脚一段时间的人们来说,这是一个路标;对于闻所未闻的人们来说,这是让那些一直"隐匿"在他们身边的空间浮现出来的一个可能。

这并不是我臆想出来的。半年以前,水磨社区,我们遇到一个发过science的top2计算机博士后背个包在城中村找房。由于留校的事情没有确定下来,他必须在附近呆一段时间。我们告诉他,这个地方被列入2018年的棚改计划了,他于是向我们打听了最近的另外两个城中村。此外,在和一些同学们的交流中,也十分强烈地体会到,不仅一些贵校的同学对城中村抱有强烈的偏见和误解,有些甚至不知道北京有城中村。即使你追求美好生活,也不能靠想象,而要以了解的实际情况为基础。至于偏见和误解的破除,这些地图也许并不能做到;但至少我们可以有第一步:“知道”。

为了使展示清晰,整个地图被分为了两个部分,顾名思义,健在篇是现在的情况,拆迁篇是历时性变化。配色的选取上,拆迁篇由于色类较多,为了清晰,底色为黑色;而健在篇选取绿色,这的确是刻意为之,原因是希望呼应来自广州和深圳的治理思路,以弥补本文关注层次的缺失:城中村不是贫民窟和违建群,它是自下而上的城市化、充满活力的多元社区、降低城市创新成本的重要空间。

关于北京的“城中村”,我们画了一系列地图-激流网

首先当然要说说城中村的形成过程。简单来讲就是:农村星罗棋布,城市扩张加速,城市包围农村,农民自建小楼。用下面这张图可以基本上表示出这个打油诗前三句所表示的内容:

关于北京的“城中村”,我们画了一系列地图-激流网城中村形成示意图

现存村落点是我们一个一个找到标注的,标准并不是行政村(因为这个数据也到处找不到),而是形态上相对聚集的一片平房,这实际上也大概是一个村落点的范围。山区未作标注,但平原地区的村落点基本没有遗漏。1979年城区的数据请看注1,2018年城区的范围是根据卫星地图和2010年地表覆盖数据手动画的,并且进行了边缘平滑的处理,应该最多有5km的误差(请原谅不会GIS又有ps强迫症的社科狗)。

可以非常明显地看出来,在城市还未扩张到的平原地区,村落的分布是很均匀的,不密不疏,恰到好处。城市一过来,村落点大规模减少。但还有一些被包进城市里面,又没有被拆迁开发的小灰点,就是城中村了。它们的土地性质仍然可能是集体所有而非国有,不过有的地方仍然称XX村,保有村委会,有的就已经改名为XX社区了。

打油诗的最后一句——农民自建小楼——是城中村另一个十分重要的特征。城中村这个词其实有误导性,真正意义上的城中村,其实已经看不见任何“村”的痕迹,而是五颜六色摩肩接踵的“握手楼”。北京的农民盖楼都比较收敛,一方面存在很多都已经被包进城市里、却还没有建楼的、仍然是平房为主的村子,我们称之为“半城中村”或“城中的村”;另一方面,盖个五六层就可以做村中霸主了,一般家里也就盖个两三层,这和广州深圳的七层起盖根本比不了。

对于农民盖楼这个事情,学界有一系列的讨论,在此不介绍了。只要能做对2014年全国II卷文综前两题就行:“珠江三角洲某中心城市周边的农民竞相在自家的宅基地建起了‘握手楼’, 1.农民建‘握手楼’的直接目的是( ):A.吸引外来人口定居B.吸引市民周末度假C.增加自住房屋面积D.出租房屋增加收入;2.‘握手楼’的修建反映该中心城市( ):A.居住人口减少B.城市房价昂贵C.人居环境恶化D.城区不再扩大”

在绘制北京城中村整体分布情况地图时,我们考虑了两种城中村的差异。“城中的村”范围其实更广,一些工矿棚户区也可能被包括在内,而“城中村”在我们这里,在不在城里倒无所谓,关键是建筑形态主要是二层以上的自建楼。主要原因是,它首先意味着村落在景观上发生了一个极大的改变;其次村民在实践上变成了房东;最后,虽然平房稍加修缮也能出租。但显然,租客在楼里更加集中。因此,那些加盖程度较高的城中村,更符合“流动”、“密集”意义上的“城中村”。不过,我们划分的这两种城中村类型之间其实是存在过渡的,再加上认定过程基本全凭人眼,肯定会有一些误差。

关于北京的“城中村”,我们画了一系列地图-激流网北京城中村整体分布情况

直观地看,“真实中国”其实并非只是在“五环以外”,四环以内就有不少。不过,千万不要产生北京城中村很多的错觉,实际上经过数十年的城市扩张、城中村改造、城中村治理,北京已经没有多少城中村了。我们在拆迁篇会看到,北京城中村正在以年均六七十个的速度减少,所以这一篇叫“健在篇”。相对于拆,“健在”反倒成了一种有些异常的状态。这是一种文化后果,无论是哪的城中村,对于里面的老房东们,拆不拆、何时拆已经变成日常关切的核心。

回到狭义的“城中村”和“城中的村”的区别上来。学界其实有一组很类似的词:“城市景观主导型城乡结合部”和“乡村景观主导型城乡结合部”。虽然其关注的并不是城中村,但我们可以借用一下它的概念,我们说的“城中村”大致可以理解为“城市景观主导型城中村”,而“城中的村”就可以理解为“乡村景观主导型城中村”。这一组概念将贯穿我们画的其他地图,其标准很简单,就是景观,从行动的角度来说,就是村落内农民自行加建行为的比例。虽然两种类型常常混合在一起,但如果熟悉一些,基本上一眼就可以看出一个城中村是城市景观主导还是乡村景观主导。

但这仍然有点抽象。实际上,每一个村庄都有自己的独特名字。城中村作为一个整体,仿佛有一种就要和落后、拥挤挂钩的倾向;但当村子以具体的名字出现的时候,村里的故事和记忆就会浮现出来。所以作为制图的重要一部分,我们尽量给每个村都标上了名字。说起城中村,如果你是在p大同学一场,那你至少应该知道,在学校附近就有三个,一个叫水磨,一个叫挂甲屯,一个叫福缘门,马路对面还有一个在拆的叫一亩园,而不是去问北京还有没有城中村。

关于北京的“城中村”,我们画了一系列地图-激流网昌平区城中村分布

首先来看昌平,在近郊五个大区(还有顺义、通州、大兴、房山)中,昌平的城中村,也就是城市景观主导型城中村是最多的。这其实非常令人惊讶,其他的区也有地铁线、公路线,但城中村都不远如昌平发达,也就大兴尚且能与之一比,其他几个区都是个位数。这背后肯定有一番道理。

深灰色的区域是国家地理信息公共服务平台公布的2010年30m分辨率的人造地表数据。虽然时过城扩,但我们也没有既新又精确的数据了。

可以看到,除了昌平城区的几个城中村,很多村其实并不完全分布在城市的里面,像白浮村、小沙河村、定福黄庄这些地方,有一面甚至都是耕地。但它们都加建成了我们所说的“城中村”。其中定福黄庄、史各庄、东西半壁店连成一片,就是昌平有名的“北四村”,流动人口的比例十分之高。我们在海淀大有庄访到的一个互联网小哥,以前就住在那里。

昌平城里的城中村名字十分不好找,这些地方很早就不是建制村了,都以胡同为名。我们翻到了1996年出版的《北京市昌平区地名志》,那上面也没有我们通过卫星地图找到的城中村的具体名字,不是这胡同就是那胡同。通过其他的方式也没有找到,有些小遗憾。

关于北京的“城中村”,我们画了一系列地图-激流网海淀区、石景山区城中村分布

接下来是大家熟悉的海淀区和石景山区。当时著名的马连洼路就在后厂村以西附近。那里主要是以“城中的村”和“村”为主。学校附近的几个村当时也没有经历太大变化,主要方式还是对群租房的治理,并无太多拆除事件。挂甲屯去年八月开始拉起了“消除安全隐患,拆除违法彩钢房”的横幅,但也没有太多实际行动。

基本上,海淀的四环以内和奥运场馆附近,已经没几个城中村了。明光村和保福寺是稀少的典型。

关于北京的“城中村”,我们画了一系列地图-激流网顺义区、朝阳区(北半区)城中村分布

顺义和朝阳。楼台村附近的几个村其实不太“够格”,但当时已经成图,就暂且不改了。皮村、黎各庄、东窑村、金盏村这一带,离城区其实有些远了,也没有重要的交通线,加建程度也并不高,主要是分布在工业区附近。这可能是比较独特的一个城中村带,对此的研究也需结合这一地区的产业结构。

皮村实在是太有名了,好多人都去过。但是研究城中村,没必要都往皮村跑。

关于北京的“城中村”,我们画了一系列地图-激流网丰台区、大兴区、房山区城中村分布

丰台的长辛店地区,北京人可能都知道,外地人知道的可能比较少。它是千年古镇,历史十分悠久,走在街上就能看见不少古建筑,虽然挂牌的并不多。这一地区目前面临搬迁腾退,虽然之后并不是要推倒开发,而是要进行保护式开发(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参与过这一地区的文物保护项目),但产权问题和历史遗留问题在这一片十分突出。在北京目前“跑”历史遗留问题的大爷大妈里,如果你一问他是丰台的,那他十有八九就是长辛店的。北京市二环以外,这里可能是历史、文化、产权、政策等诸多问题的一个重要焦点了。

丰台区整体的城中村发展水平其实很低,东边马公庄一代,中间京港澳高速沿线,外加一个每次从北京西坐火车都能看见的青塔村,就没了。西南那四个,是人家房山的;南边西红门那一大片,是大兴的。自己四环边上一系列的城中村,其实都只能算“半城中村”,爱盖不盖的。城中村发展不良,这也是丰台区经济发展整体不如朝阳海淀的一个表现。不过在离49城近一点的时村一带,坐落着缔造了一段传奇历史的“浙江村”、“温州村”。一个月前我们去那里,有几个村的腾退拆迁其实已经进行到收尾阶段了。

丰台区有十余个城中村,也是北京流动人口居住的一个重要区域。前年着火的聚福缘公寓所在的新建村,就在三间房村北边挨着的那个小点旁。不过聚福缘公寓并不在农民的宅基地上,而是在原来的工业大院之上改建而成,地下一层当时就是冷库仓储区。大火之后,这一片工业大院很快就拆了,新建一村也在一段时间以后拆除。不过在本图制图时参考的卫星影像中,它还屹立在那里。

关于北京的“城中村”,我们画了一系列地图-激流网朝阳区(南半区)、通州区城中村分布

最后是朝阳的南半部分和通州。朝阳的南边密集分布着许多城中村,其中吕家营附近的四五个村子连成了一片,大概是除北四村外,北京市连续面积最大的城中村地区了。朝阳南的这些村子基本沿着京沪高速扩展。其实很有趣,如果你回去看第二张地图,也就是北京城中村整体分布情况,你会发现,城区(深灰色的区域)大致是拓展成了一个“米”字,而城中村的加建也不是随意的,不像南方一些农村,离城市其实还十几公里就早早加建。北京的这些深绿色的“城市景观主导型城中村”,也大致分布成了一个“米”字,即使经历了拆迁,也仍然能看到这种形态。

经过这几张地图,北京市“健在”城中村的空间分布状况和具体的名字就已经很清楚了。但要回答最初提出的那个问题,还要对城中村历年的拆迁数量进行一个纵向对比。

关于北京的“城中村”,我们画了一系列地图-激流网

幸运的是,虽然我们不会GIS,但是谷歌地球的历史卫星影像能够帮助我们做到这一点。这种方法技术上难度不大,需要的只是时间。

但在一起协作制图之前,我们首先把北京市两年内的棚改计划标出来。等到实际的拆迁情况出来,与此一对照,棚改和实际城中村点变化之间的相关性就可以看出来了。只有这两年的原因无他,在北京市政务门户网站上没有16年之前的计划。尽管这其中不少地方的地名非常模糊,比如丰台区王佐镇的几个地方(所以图中的信息会有一些不准确的地方),基本靠猜,但我们还是得到了这样一张图——

关于北京的“城中村”,我们画了一系列地图-激流网北京市中心城区近年棚改任务点分布

光凭这张图能得到一个小信息,两年的计划中有不少重叠的地方,在图中用上橙下黄的点点表了出来。除此之外,这些点点的分布到处都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另提一句,二环内的计划点大多是属于文物修缮与环境整治,并不是腾退拆迁。 《北京城市总体规划(2016年—2035年)》 得到批复之后,二环之内基本不会再拆了。这对于一些致力于保护四合院的人士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但是他们中的一些人认为,19年开始的东西城的直管公房腾退又让事情稍微复杂了一点。寒假我和同学主要在跑二环以里四合院的产权问题,其实还挺让人感慨唏嘘的。

回到图里。计划点标完了,我们开始标大头。当时我以为北京市无比巨大,用这种“人工智能”的办法,非得众人拾柴才能把山拾走。就只敢先选取中心六区,把这些地方划为12个地块,分给12个同学,编了33页的制图手册,终于完成了这个“浩大”的工程。汇总并做了初步的数据清理修正之后(虽然可能还是会有一些错误),得到了下面这张图:

关于北京的“城中村”,我们画了一系列地图-激流网北京市中心城区城中村居民点变迁(原始图,计划点对照)

听我解释。图素看两点:形状、颜色。先看形状:圈圈是上面那个图中的整治计划,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圆圆是我们定义的城市景观主导型城中村,其标准是村内建筑大部分加盖至二层以上的城中村;三角既包括“城中的村”,又包括城外面的“村”。再看颜色:蓝色是好好的,黄色是2018年拆,然后逐渐渐变到红色,主体拆迁时间也就逐渐过渡到2009年。

首先看圈圈颜色和圆圆颜色的对比。吻合率大概只有一半,也就是说,去年计划拆的地方,有些提前一两年就开始拆了,有些一年过去了都还没动静,只有一部分当年计划当年拆了。另外还有一些圈圈里是空的,二环外的情况往往是涉及一些简易楼、老居民楼的腾退,因此在标村的时候就在范围之外了。

还有个别的“计划外拆迁”。虽然这部分是由于棚改、腾退的概念比拆迁的概念要小,但如果具体找一两个点去走访,会体会到,这是基层政府积极推动拆迁的一个表现。广义的城中村拆迁,在北京这里可以大概梳理出四个动力来:针对土地价值的、房地产开发、城市自然扩张的动力(当然和土地财政联系紧密);针对房东的、棚户区改造的、惠民安居话语下的动力;针对城市规划理念的、主要体现为“留白增绿”绿隔带建设的动力;针对租客的、首都功能定位下的非首都功能的腾退与疏解,这一点实际上更贴近学界讨论的gentrification的过程,只不过我们似乎不太有自下而上的gentrification,遑论对gentrification的讨论和争议了。

但这个图还不太全,一方面郊区的数据没有纳入,另一方面时间轴也没有推到谷歌地球所能提供的极限,也就是2002年。但开学之后,我渐渐发现剩下的任务也没有那么复杂,就慢慢都给补上了。最后得到了这个图,时间段也稍微重划了一下——

关于北京的“城中村”,我们画了一系列地图-激流网北京市村落点变迁(更全的版本)

这个图不清楚没关系,因为当时做的时候把尺寸搞得很大,每个点就太小。我们还有动图——

关于北京的“城中村”,我们画了一系列地图-激流网北京市村落拆迁点变迁,一个动图

每次黄闪黄闪变蓝色的点,就是在右下角时间段中拆迁了的村子。白色的点,就是截止右下角时间段仍然“健在”的“城中村”、“城中的村”和“村”。

可以十分直观地看出来,2009.6-2012这三年多里的拆迁是最多的。而且前三段时间还能大概看出一个拆迁点逐渐外推的趋势,到最近三年,拆迁点的分布就十分地离散。空间上,外推趋势基本看不出来了,呈现出来很多超远端拆迁、跳跃式拆迁的特点。

我还把上图的信息,结合北京市统计年鉴,搞出了下面一个表一张图:

关于北京的“城中村”,我们画了一系列地图-激流网各区分时段村落点拆迁数统计(不包括山区)

关于北京的“城中村”,我们画了一系列地图-激流网三条曲线

这样就更加明显。最初的问题被否定了。前年年底到18年年中,拆迁的数量较前些年没有明显波动。虽然这可以得出另一个结论,前年的行动并不是一些媒体报道的“清拆”或者“切除”所暗示的那样,并不伴随异常的拆迁量激增;如果伴随人口疏解的效果,也是一些空间上更不可见的方式——对群租现象的整治(划定最低人均面积)、对工业大院转租情况的管控、对一些特定区域出租的治理。但无论如何,城中村地图并不能反映出前年行动的影响。从这个意义上讲,拆迁地图最初的绘制目的失败了。

但新的问题又浮现了出来——2011年前后,城中村拆迁的小高潮意味着什么?外来常住人口增长率、城中村拆迁数、房地产开发面积在那两三年里出现的转折之间,究竟有多大程度的联系?这些简单的信息本身也许可以触发更多知识。

而且,无论是作为一个抽象的空间,还是一个具体的邻街,“城中村”在人们的城市想象之中似乎是“隐形”的。但其实不该。城中村很拥挤,有一些安全和卫生的隐患,但一点也不肮脏,更不需要紧张。它是这个城市真实的、冒着热气的一部分。这就是为什么我觉得这些地图有分享的价值。

1、1979年城区大致范围是基于北京市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数据的边缘平滑处理结果。

2、“城市景观主导型城乡结合部”和“农村景观主导型城乡结合部”的说法出自林坚、汤晓旭、黄斐玫、苗春蕾的“城乡结合部的地域识别与土地利用研究——以北京中心城地区为例”([J].城市规划,2007(08):37-45.),虽然我们这里只是借用了一下这个说法。

3、地名来源:①北京市各区地名编辑委员会在1992年前后出版的《北京市海淀区地名志》、《北京市丰台区地名志》等。每一个村子在那里都可以查到地名的前世今生。但仍有一些地方没有标出来,而且地名经过二十多年也可可能略有变化。目前各区正在组织新一轮的地名编撰,有望于2019年能见到新版的地名志。②百度地图、高德地图的公交站、村委会数据。③一些村子名字有争议的,以村口大铁门上的铸字为准。④部分地名来自北京市政务数据资源网。

4、北京市中心城区近年棚改任务点分布来自“首都之窗”网站上公布的 《北京市2018年棚户区改造和环境整治任务》 、 《北京市2017年棚户区改造和环境整治任务》。

5、三条曲线图中的常住人口和开工面积数据来自于北京市统计局、国家统计局北京调查总队编撰的《北京统计年鉴(2018)》。

6、地图、卫星地图的底图全部来自Google。

7、感谢暑假一起制图的朋友们:@zxs、@冬树、涛哥、雨萌、满载一船星辉、王是一条鱼、如玥、张凉菜、一宁、宇婧、Elula和石甫寸。特别感谢子木和Sisyphus的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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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北京的“城中村”,我们画了一系列地图-激流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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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北京的“城中村”,我们画了一系列地图-激流网(作者:王凿。来源:新公民计划。责任编辑:邱铭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