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们在贴吧、知乎和B站上总能发现这样一个群体:使用带有苏联元素的头像和ID;喜欢苏联的文化符号,对共产主义有一定好感;崇拜苏联的强大武力,并有一套自得其乐的话语体系。他们被称为“苏粉”。
狭义上的“苏粉”并非泛指对苏联的体制、历史和理念有兴趣或是感到认同的群体,而是一个与“美分”“德棍”相对的概念。这也或许能够解释为什么经常可以看到许多人在“德棍”“苏粉”之间来回转化,或是一个人身上能够同时兼有数种本应相互矛盾和对立的标签。
这种现象的形成,我想是因为无论是德棍还是苏粉,这种概念的形成首先是小资消费主义的一种表现,是一种以资本为主导的亚文化。通过这种混乱的分类方法,或是制造人为的对立,或是以资本的力量淡化和异化其本身的意义,进而达到盈利的目的。这一点从B站的苏粉身上就可以看出:他们对其自身所崇拜的苏联的印象,大多来自于以动漫、小视频和一些怀念苏联的鸡汤文章所建构出来的“苏联”——当然,或许称它为“苏维埃”亚文化更合适一些。
苏维埃亚文化的产生和存在当然并非没有意义:它的受众更广,易于在更多的人中培养对社会主义的好感。但作为以消费主义为驱动的亚文化,它自然存在着极大的局限性。
其危害性在于对意识形态的庸俗化和直观意义上的武力崇拜。苏粉也好,德棍、美粉也好,这些群体的形成往往最先开始于军迷圈。在意识形态的认同与对立,往往都可以被视作来自于军事领域的喜恶之分的衍生。最为表层的表现反映自苏粉群体对苏联的认识。在B站上,输入与苏维埃有关的字眼,那些以“苏维埃”作为卖点,剪辑混乱的玩梗视频占了大多数,而正经的科普却没见多少。其结果便是造就了一批用简单的民族主义史观解读苏联,共产主义和国际工人运动史的共产趣味者,和对权力、武力的崇拜者。
二
普京大帝在苏粉中的人气很高。
这件事固然可以被列入“迷惑行为大赏”,但从中也能反映出苏粉的心理。
于普京个人而言,苏联是灰飞烟灭的情怀,是克格勃的特工岁月,是逐渐褪去颜色的镰刀锤子旗下的青春。
而若将讨论的范围扩大至整个克里姆林宫,和其所代表的买办阶级,苏联则是一具可供其啃食的巨大尸体,是今日的俄国威慑力和影响力的来源。正因为苏联的存在,以及它所留下的庞大遗产,即便俄罗斯已经虚弱不堪,其仍然具备着不称与其地区大国地位的国际影响力。
我们不难发现,在今日的俄罗斯,遗留自苏联的文化符号随处可见。
一方面,普京在俄罗斯境内复原了大量苏维埃符号与机构,斯大林的民调好感度不断上升,并拟在军队中重新设立政委制度;但另一方面,克里姆林宫对布尔什维克的革命理念却本能的感到害怕和厌恶。
在苏联解体初期,出于其政权合法性的需要,在宣传上,叶利钦政府采取了一棍子打死的政策,以近乎是编故事地宣传方式全盘否认苏联对俄罗斯的贡献。而经历了休克疗法,从威胁和寡头们的欢呼声中艰难迎来新生的俄罗斯,这种忽视客观事实的宣传固然失去了市场。当政治发生剧变时,新的叙事就更为必要了。
因此,普京执政下的俄罗斯,需要,并炮制出了一种新的、基于国家民族主义的叙事体系。它建立在对苏联历史的选择性承认和放大,肯定苏联时期对俄罗斯意义的阐述的基础上形成。这种具有连贯性的叙事,能够为后苏联时代的俄罗斯以及普京和他的战友们提供长期合法性的基础。
“谁不为苏联解体而惋惜,谁就没有良心”固然是出自普京之口。
而“谁想恢复过去的苏联,谁就没有脑子”也是一样。
由这两句话,我们就可以理解普京为什么会用国家民族主义作为唯一的官方主流思想构成,以及其对苏联的庸俗化解释。
从俄罗斯民众的角度出发,苏联象征着更好的生活与福利制度,和与西方的针锋相对。较于普京和他的官僚集团,在苏联的葬礼上大发横财的寡头无论是在意识形态还是在经济上无疑更亲近和依赖西方;与之相对的,以普京为代表的政治强人,出于地缘政治的现实需要,普京治下的俄罗斯不免要与西方的利益相冲突,一度有与西方世界迎头相撞的可能性。第二次车臣战争,俄格战争,乌东战争,吞并克里米亚和介入叙利亚内战,俄罗斯的国家机器正在全速开动。加之苏联遗留的威胁的惯性和俄所继承的军事遗产,普京与俄罗斯并不被西方所认可和接纳。因此,普京这批人要想击败寡头集团,赢得俄罗斯民众的支持,就有必要利用俄罗斯民众对西方的深恶痛绝和对苏联解体的惋惜悔恨,达到让以寡头买办阶级失去支持的目的。
苏联于俄罗斯民众而言,不止是烙印在内心深处的大国情怀——苏联对于他们而言,更是他们为社会主义挥洒汗水的青春岁月,是有史以来第一个为劳动者争取自由与平等,人格之独立、劳动之光荣的伟大国家。通过对苏联历史的民族主义化解读,和“还你一个强大的俄罗斯”的豪情万丈,普京官僚集团就在在与亲西方的寡头的斗争中掌握了道德与舆论的制高点。
对于俄罗斯的国家战略安全以及与之相关的国家身份塑造来讲,苏联则为其遗留了庞大的战争机器和势力范围。
三
让我们把讨论的重心回到“苏粉”群体本身。
普京在苏粉中的人气毋庸置疑。而作为资产阶级政客,普京与苏联的关系仅限于其主政的俄罗斯曾是苏联的组成部分,并继承了苏联大量的军事、政治遗产。
看统治者“建功立业”,让人觉得豪情壮志,是很正常的。只是因为他们的统治和压迫,没有压迫到这些人头上,或者说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被压迫罢了。有些人崇拜得比较理智:对于这些人的“功绩”,确实可以看做他们相比其他统治者,在某些能力方面比较强。
我们或许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苏粉中的一部分人,并不是为苏联波澜壮阔的斗争史而倾心---他们对那个无数先烈用热血铸成的伟大国家的好感仅来自于钢铁洪流、伏特加,敢于美国争夺霸权的强大武力,还有Сука блять。而对那个为了人类迄今为止最崇高的理想而战斗的苏联却不甚了解其之所以伟大的意义。苏粉当中有少部分是受到社会主义理念中有关平等和抗争理念的吸引,多数是对极权主义感兴趣。其并非不明白苏联与俄罗斯的区别,自我安慰的良药就是他们认为普京在一定程度上是个苏联遗民。
苏联是伟大的,是誓要用自己双手搭建一个新世界的伟大国家,而在普京的宣传需要中,苏联的形象则是在衰老的官僚集团的带领下,与以美国为首的北约争夺世界霸权的苏联,是“红色帝国,世界一极,西方敌人”。这也就能够解释为什么普京在拼命复活苏联的符号,却唯独不愿复活布尔什维克。而现在俄国使南奥塞梯从格鲁吉亚分离,进军乌克兰,吞并克里米亚,出兵叙利亚,日渐萧条的财政与不断膨胀的军事实力成反比,更颇具几分当年红色帝国的影子。
不妨来分析一下苏粉的心理。他们像是克己复礼的守旧派。自身无法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找到自身的认同感和价值,于是就投向被污名化的左派一方,并全盘接受了对共产主义的一切污名化,并自以为荣。以苏粉的“你不能用这么小布尔乔亚的东西”为例。这种割裂的说法就好比是因为资本家生产可乐,所以我们自己便剥夺了自己喝可乐的权利,而将劳动人民智慧的产物送予资本家,把本不属于资产阶级的东西都划为他们的专有物,以这种与被资本主义异化的事物划清界限的方式来体现自身的“革命性”。
而至于俄粉,则完全是对强权和武力的崇拜。他们崇拜的也许不是现实中具象的个人,而是理想中的英雄形象。
四
最后的一转攻势。
我或许并没有批判苏粉的权利,因为我也与他们一样,是个共产趣味者。
革命的历史在当代语境的再叙述中被英雄史观所撕裂,取而代之的是执着于“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盲目热血。当外力的压迫与斗争年代的史诗相撞,共产趣味者的产生也就不足为奇。
阶级斗争的进程被资本主导的文化工业打断了。资本主义的进一步发展使得左派的理论和实践都变得无害化。它解构了左派对理想的追求,并很快被资本主义哲学体系所吞噬收编,更有效的去引导人们的不满情绪,使其不直接作用于资本家自身。剩下的部分则各自分化,成为了人畜无害的共产趣味和无能狂怒的激进哲学。
抛弃底层的建制派泛左哲学家们把左翼思潮学术化,搞起了精英的智力游戏;共产趣味者则退化为圈地自萌的亚文化圈,浪漫的英雄情怀与革命的流血牺牲诡异地交相辉映。其对阶级斗争的残酷性和革命理想的认识都仅浮于表面。
但,尽管自发的革命性并不一定是科学的,但其仍然是革命的。共产趣味者也是如此。我们需要批判用马克思主义为自己的小资思想、极权倾向所辩护的共产趣味者,以及将苏联和国际共运史当做符号消费的苏粉。我们也需要承认,共产趣味者同时也具备着向左蜕变为共产主义者的可能性。
引用知乎上看到的一句话“资本家们把劳动者当成维多利亚时期的纺织女工使唤,这当然会唤醒年轻人的浪漫主义左派情怀以及把他们都吊到路灯上的冲动”。
我们的理想没有终结啊。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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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冬金。来源:公众号 百侣共激扬。责任编辑:还朝)
马克思早就说过,敌人会装扮成共产主义。当然也包括形形色色的不自觉的自以为悟得大同真谛的可爱的小资。想想几千年旧政治旧思想顽强统治,结果还是被共匪赤化了。今天,不足二百年的科学大同思想与实践,走了一段弯路,中国也重回资本世界。但是,可笑荒唐的是,竟然还高挂大同招牌,还大唱初心使命,而天下无人公开捅破皇帝的新衣。其实也不必悲哀,这不正是证明科学大同不可抗拒,任何人都不敢轻易撤下鲜红的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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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粉这个群体往往是不稳定的。正如作者所说,其主要成分为精神小布。正因为小布常有的不稳定性,“苏粉”们常常今天精苏,明天就“改旗易帜”,精别的去了。而这些小布对极权与绝对暴力的痴迷和对苏联的片面理解甚至造成了一个新群体:“苏德粉”,即一边精苏联,一边精德三。
当然,我国今天大量的新生的真正红色青年的重要来源之一也是苏粉。苏联趣味有时也会成为青年觉醒的桥梁。实话说,我从前也是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