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工厂“消灭”了阶级冲突

纪录片《美国工厂》让我们看到了一场现实的分裂工会运动。但是它将阶级冲突庸俗化为一个关于“文化冲突”的非政治性故事。

美国工厂“消灭”了阶级冲突-激流网《美国工厂》的截屏 Netflix

《美国工厂》于8月21日在Netflix首发，并在美国劳动节的周末准时上映。上映时间是基于工会主义者和劳工活动人士的普遍建议。这部由资深电影人朱莉娅·赖切特（Julia Reichert）和史蒂文·博格纳尔（Steven Bognar）制作的纪录片，讲述了在俄亥俄州莫兰（Moraine）福耀玻璃（Fuyao Glass）重新启用前通用汽车（General Motors, GM）装配厂的故事，以及美国汽车工人联合会（United Auto Workers, UAW）在组织该工厂工人上的失败。

这部电影的核心是一个古老而熟悉的分裂工会的故事，福耀解雇美国汽车工人联合会（UAW）活动人士并雇佣了一家工会分裂律师事务所。该公司最有效的威胁是如果工会成功，那他们可能关闭在这个经济困难的地区的这家工厂。赖切特和博格纳尔在2009年初的一部短片《最后的卡车：通用汽车工厂关闭》中讲述了通用汽车工厂关闭的幕后故事。

《美国工厂》可能是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的《工作场所民主法案》（Workplace Democracy Act）目前最好的流媒体广告。该法案旨在把部分法律领域的问题转向工会领域。然而，这部电影的发行者——前总统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和他的伴侣、畅销书作家米歇尔（Michelle）——并不主要关注工会分裂问题。影片很快转向对自动化的讨论，以及自动化在不久的将来对全球就业可能产生的影响。

这个尴尬的影片结局——福耀管理人员对用机器取代工人的简短讨论——明显与《美国工厂》的主旨不符。它把工厂里现实的阶级冲突庸俗化为非政治的叙事——“文化冲突”，在这种分析角度下，每个人都受制于客观的经济力量而无可指责。

影片从2008年大萧条开始时通用汽车关闭位于俄亥俄州代顿（Dayton）郊区莫兰（Moraine）的工厂说起。在工厂关闭的时候，将近2400名工人受雇于该通用汽车工厂，工厂的关闭对周围的社区造成了毁灭性的影响。《最后一辆卡车》和《美国工厂》充分描述了前通用汽车工人的生活图景和失去高薪工作对他们的影响，即失去家园、汽车和朋友。

因此，当福耀玻璃宣布打算在2014年重新开启已关闭的工厂时，它被视为社区的救世主。福耀集团是国际上最大的汽车玻璃制造商，由来自中国的亿万富翁和创始人曹德旺领导。在整部电影中，他被称为“主席”，受到中国工人恭敬鞠躬欢迎。截至2016年底，福耀集团在美国投资了近10亿美元，仅莫兰工厂就雇用了2000名员工，其在俄亥俄州经济中投入了2.8亿美元，并获得了大笔税收减免。

为了使该工厂投入运行，福耀公司带来了一支由中国工人、技术人员和管理人员组成的小团队。它将中国工人与美国人配对——非洲裔美国人与白人、男人和女人的公平组合。他们可能雇用了多达一千名前通用汽车工人。制造汽车玻璃是一种危险且不环保的业务。然而，美国工人，其中许多四五十岁的人，热情地接受了新工作——这是他们许多人重新获得在通用汽车关闭时失去的机会。

尽管中美工人之间在文化和政治上存在分歧——毕竟中国仍然是正式的“共产主义”国家，（对共产主义的）恐惧症在美国深深扎根——许多人不仅在厂内而且在厂外建立了良好的工作关系。我最喜欢的一个例子——因为它是如此的怪异——是一位美国工人，他邀请了几名中国同事来参加感恩节晚餐，并在盛宴后将他们带到后院，用他最喜欢的手枪开了几发。

美国工厂非常善于表明，美国工人和中国工人之间没有任何不可逾越的鸿沟。但是，曹德旺似乎怀着对民族主义反弹的恐惧。他聘请了许多美国人担任福耀美国子公司的高级管理职位，包括其总裁，副总裁，人力资源部以及工厂一级的运营职位。当有人建议在工厂的办公室大厅里用标志性的中国形象来迎接客人时，曹德旺否定了这个主意：“我们不想让他们不高兴。”他还坚持认为这是一家“美国公司”。

但是，美国工人和福耀公司之间从一开始就在工会代表制上存在紧张关系。在为准员工进行培训时，一个申请人问：“这是一家工会商店吗？”美国人力资源经理回答说：“不是。我们期望不是这样。”在之后的工厂开幕式上，美国参议员布朗（D-OH）宣布支持福耀工人在工会上投票的权利时，震惊了全体听众。福耀玻璃美国公司副总裁戴夫·伯罗斯生气地脱口而出：“他认为他是谁？”并暗中给他比了手指。

同时，工作生活的现实占据了上风，最初的希望变成了沮丧和愤怒。工作既危险又单调，生病和受伤的比率急剧上升。一名叉车操作员吉尔（Jill）在美国汽车工人联合会（UAW）会议上作证说，一名同事在医院待了一周后被解雇，但没有被传见：“那本可能是我。”非洲裔美国妇女，前通用汽车工人肖尼娜·罗瑟（Shawnea Rosser）感叹她在福耀的工资要低得多，大约是她在通用汽车时薪的一半。尽管由于福耀的生产推动而使工厂条件恶化，但大多数工人仍对工作感到高兴。

美国工厂落后于该公司在中国的主要生产设施。福耀将一小部分美国人从工厂的管理人员处带到中国，亲自了解中国的工作文化。正是在这里，我们得到了“中国特色资本主义”的介绍。福耀的中国劳动力数量只占美国小时工的一小部分，每天工作12小时，休息几天，他们的“工会”和工厂里的一个共产党组织，都是由曹德旺的姐夫领导的，执行着令人窒息的一致命令。

然而，在返回美国不久，曹德旺解雇了高层管理人员，并从中国委派了他的得力助手。与此同时，美国汽车工人联合会成功地获得了足够的支持，呼吁在全国劳资关系委员会的监督下进行选举；尽管他们的获胜策略（如果有策略的话）根本没有在影片中探讨。有人认为，结合该地区强大的工会传统，暴露工厂的低工资和危险条件，加上少数亲工党政客的支持，就足以获胜。美国汽车工人联合会（UAW）在汽车行业的灾难性组织记录根本没有得到解决。例如，在福耀投票的三个月前，美国汽车工人联合会在密西西比州的日产汽车公司（Nissan）的一次关键选举中落败，这对它的未来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福耀破坏工会的阴谋在影片中有许多值得一看的镜头。美国汽车工人联合会没有机会实施他们正在推行的战略，在2017年11月以接近2比1的压倒性优势失去了投票权。几周内，最活跃的工会支持者被逐出工厂。《美国工厂》首映一周后，全国劳资关系委员会裁定，福耀非法解雇了三名工人，原因是他们支持美国汽车工人联合会的组织活动，并命令该公司向他们支付12万美元的欠薪。但它没有下令重新进行工会认可投票。福耀玻璃（美国）仍然是一家非工会工厂。

在奥巴马一家与电影制作人进行的10分钟采访中，这位前总统总结了他所认为的“美国工厂”的主要教训：“如果你认识某人，如果你与他们面对面交谈，如果你知道他们的故事，你就可以建立一种联系。你可能不同意他们的意见，但有一些共同点可以找到，你可以一起前进。”这句空话除了让你接受你的命运，充分利用它，还有什么意义？因此，无论电影制作人是否有意，这部电影都为反华仇外心理敞开了大门。2016年，当特朗普在竞选这样一个项目时，代顿投了共和党数十年来的第一票。

尽管如此，《美国工厂》还是有许多吸引人的地方值得一看。当然，奥巴马通过纾困汽车老板来摧毁许多汽车工人社区的角色在影片中一点也没有提及。

作者︱乔·艾伦

译者︱李鹏程、云长、韩珊

校对︱蜉蝣、杜平

原文链接：https://www.jacobinmag.com/2019/09/american-factory-netflix-obama-u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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