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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特凡·伯特拉姆-李是一个互联网左派。他去了罗贾瓦,并且拿到了一把枪。

轰炸开始时,斯特凡·伯特拉姆-李(Stefan Bertram-Lee)在人民保护部队(YPG) 的国际训练学院的宿舍里熟睡。在凌晨3点左右,天亮前几个小时,一个朋友叫醒了他和其他同学。四个西方国家的志愿者被迫挤在狭小的地下室避难,床垫遮盖着地下房间的出口。接着他被命令去外面。

自我认知为第三性别的伯特拉姆-李仍然昏昏沉沉,他穿上靴子,抓起一支突击步枪,冲进罗贾瓦清爽的夜间空气之中,以为这是一次快速待命的常规训练。“我以为这只是一次演习”,伯特拉姆-李回忆道。人民保护部队的指挥官们之前曾冲进他的宿舍,对着空白处开枪射击、大喊大叫来训练他如何在攻击下作出反应。那时,他在叙利亚库尔德斯坦才待了三个星期,只完成了训练中的政治理论部分。

但是,当他在户外摸索前进,看到地平线上的闪光时,学员们才知道这次是真的。土耳其空军轰炸了附近的人民保护部队的基地,这是他针对库尔德工人党(PKK)残酷的“反恐”行动的一部分。即使只经过几个星期的训练,贝特拉姆-李和其他学员保持了冷静。“我们都做着应该做的事情,没有慌乱。” 伯特拉姆-李在英格兰东北部祖母的公寓里说,他仍然对他能够迅速适应前线生活的过程印象深刻。

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迫切希望学院能够远离土耳其的攻击,人民保护部队指挥官命令学员走到黑暗的户外勘察情况,并试着“装得像牧羊人”。我问为什么,“以防万一有士兵带着红外线枪站在那里,你们没法和F-16对抗”。贝特拉姆-李说道,“所以我和这个美国兄弟伯尼坐在战壕里,直到太阳升起。”黎明时分,他看见地平线上有一个黑色的东西——是一架直升机,担心土耳其再次发起打击,他做好了最坏情况的准备。直到他意识到,这原来是一架美国直升机。目前为止,终于出现了一个友军。

当伯特拉姆-李和班上其他人在轰炸中幸存时,就在几百米开外的一个媒体中心,在那工作的20名库尔德民兵和库尔德女兵(妇女民兵)却不幸丧生。当晚,五名来自另一支库尔德武装的佩什梅加的士兵也在辛贾尔被杀害。这些死去的士兵中,大部分都是联盟的骨干成员,以及伯特拉姆-李的指挥官的亲密伙伴。他的死亡给在轰炸中奇迹般地幸免于难的国际学院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是我第一次尝到战争的滋味”伯特拉姆-李回忆道。那是在他二十二岁生日前的一个早晨,他在罗贾瓦仅仅待了三个星期,他还将在那里待七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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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紧凑的军装,伯特拉姆-李看起来既是战士又像流行明星。学员们有着长长的金发与引人注目的外貌特征,谈吐中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冷静与自信。他对我很有耐心,尽管我一次又一次地打断他讲话,让他帮我区分出战区中游荡的各种库尔德联盟、政党和民兵。

伯特拉姆-李在成长中,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非常在线”。他对政治觉醒的无政府主义者雷迪特集团有很长时间的信任。出生于1995年,在英格兰北部长大,对于伯特拉姆-李这样的青少年来说,意识形态是一种智力购物体验,检验、挑选着各种思潮和宣言。“我根本不指望在东北部、我的村庄和我当地的城镇,会有任何让我感兴趣的东西,我认为我曾经是对的。”而当他的继父和矿工们一起罢工时,似乎在他尚未出生前就早已消失的英格兰北部政治性又浮现了出来。"从某个时候开始,我是自由民主主义人士,但我最终发现自己像一个极左派。令人尴尬的是,我记得其中主要启发我的可能是我六年级的政治老师,他给我们看了巴德尔·梅因霍夫情结,一个关于红军恐怖分子的电影,我当时想,‘哇,那些家伙太酷了!’——但那绝不是那部电影想要表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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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特拉姆-李在大学里加入了一个小型的无政府主义组织。2014年夏天,进入大学一年之后,他发现自己在浏览叙利亚内战维基百科页面,试图了解参与斗争的各种力量。“有一个团体叫‘YPG’,它就像‘自由主义社会主义者’之类的。我当时想,‘哦,这很酷,我想或许我可以这场战争中去支持其中的一些人。’”大约有一半的人民保护部队的西方志愿者联合起来打击圣战主义(圣战:极端宗教战争),另一半则是被被囚禁的库尔德领导人、与人民保护部队相联系的库尔德工人党(PKK)创始成员阿卜杜拉·奥贾兰(Abdullah Öcalan)的革命的社会主义所吸引。

在奥贾兰身上,伯特拉姆-李终于穿过网络风暴找到了正确的声音。奥贾兰在将库尔德工人党建立为坚定的列宁主义政党,在1999年被捕后,他在土耳其的牢房里将该组织向自由社会主义的方向推进了。在新旧之间的紧张关系中,库尔德工人党重生了。与伯特拉姆-李在激进的网络论坛上遇到的不同,奥贾兰提倡一种务实的政治,建立一个能够在具有真实利害关系和充满现实矛盾的世界中耐心而有所作用的组织。这意味着将传统的马克思列宁主义对国家权力的关注与对基层民主、联邦制和少数民族代表权的承诺相结合。而且,与其他激进意识形态不同,奥卡兰的意识形态在战争的熔炉中经受了考验——而且它似乎在起作用。

虽然叙利亚大部分地区正被内战吞噬,但在人民保护部队支配的罗贾瓦,工人合作社、妇女社区中心和由直接民主统治的“州”却开始萌芽。甚至还有一些恢复司法的尝试,对于那些曾经生活在阿萨德政权统治下的人来说,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转变。“奥贾兰是21世纪最伟大的哲学家,”伯特拉姆-李说。"虽然并没有多少人参与这个哲学家竞选。”但直到科巴内(Kobanî )被围困之后,伯特拉姆-李才决定冒险加入。

2016年毕业后,伯特拉姆-李首次移居希腊。“我认为这是一个最好的地方来做联络工作,这里没有任何警察会关注我、对我感兴趣或者想要来阻止我。他开始发送请求参军的电子邮件,但直到2017年1月人民保护部队才正式回复。”你必须填写这种奇怪的调查,例如数百个问题,来确定你是不是一个疯子,这是……当然,你可以选择说谎,但它甚至还有一个人格障碍测验,它来自于某个测验网站。我知道这一点,因为很显然,我是一个经常上网的人,我过去做过和这个一模一样的人格障碍测验。

贝特拉姆-李加入了叙利亚内战中的一个新战线,这一组织已经有多年的传播文化基因的经验。

与其他志愿者不同,伯特拉姆-李很快被组织接纳。他争先恐后地为战区的生活做准备。“我买了蛋白粉,并且开始跑步之类的,我无比滑稽地难以适应新的生活。”为了获得补给,他带上前照灯和军靴,仿佛在打包野营旅行用具。他买了张去慕尼黑的机票,并从那里到伊拉克库尔德斯坦东南部的苏莱曼尼亚。他一到达就要发邮件告知当地的联系人,第二天,一名男子敲开他的旅馆门,把他带到一个安全屋。在那里,他遇到了另一位西方志愿者——一位加拿大人,这是他第二次与人民保护部队一起行动。他不完全战斗型的体格让伯特拉姆-李感到轻松自在。“他是一个很瘦、有些神经质的家伙,除了他很老之外,我觉得我俩很相像。”

在那里,两名分别来自美国和澳大利亚的志愿者加入了他,他开了几个小时的车,穿过山区,避开检查站,直到半夜到达底格里斯河,准备用充气木筏秘密进入叙利亚。我问伯特拉姆-李他当时是否害怕。“我很兴奋,并不害怕。为了到这个地方,我读了很多东西,这个地方有着令人惊叹的社会运动潜力,而且很有可能是社会主义的未来。”

在“库尔德自由战士”武装直升机飞越边境并与边境警卫发生紧张对峙后,他们抵达了训练营。伯特拉姆-李在人民保护部队独特的混合意识形态熏陶中,学着过上了一种高度紧凑的生活,并称之为“自由主义和威权主义的奇怪结合”。不过在这里也能享受到家庭网络消费的难得的乐趣。“在拉卡之战期间,他们每周都会在总部下载《权力的游戏》,存进U盘里,然后带回拉卡,放到电视上看。当然,还有一个英国人说,‘嘿,伙计,想看黄片吗?’虽然这是严格禁止的。”

卢卡斯·查普曼(Lucas Chapman)是一名来自格鲁吉亚的人民保护部队志愿者,在即将离开罗贾瓦开启第二段旅程时遇见了伯特拉姆-李。 “我一看到他非常瘦,就知道是西方志愿者,我从来没见过库尔德人留着这么浓密的金色络腮胡。“有相似的身高和身材的查普曼想把自己的旧制服送给伯特拉姆-李。 当我问查普曼是不是担心他时,查普曼说不, “ 斯特凡看起来轻松愉悦。”我问他,对于人民保护部队志愿者来说,这些是不是重要的品质。“当然。第一次和希瓦尔在一起真的很吓人。”他说道,用了库尔德语的“同志”一词。

不过,从网络生活方式到在寒冷的空气中跑步锻炼,还是让人难以适应。 刚开始时,伯特拉姆-李难以跟上训练节奏,但其余的排也是如此。 “这一过程对我们来说非常煎熬,但显然他的这种训练方式有着非常自由的公社化风格。你只需要做到最差劲的人做到的水准。从来没有一个军士长对我提高过嗓门。 真是奇怪。”相反,伯特拉姆-李愉快地怀念其早训前的仪式。 “所有人排好队,指挥官用库尔德语大喊,‘你们有什么问题吗,朋友?’”伯特拉姆-李告诉我,记忆中他的笑容很温暖, “学员也用库尔德语回答:‘没有!’”

早训之后,学员通常会进行库尔德人所谓的“意识形态训练”。“这并不是关于受过心灵创伤的库尔德民族主义者的故事,他明确指出,库尔德人直到1900年才受到土耳其的压迫,而且实际上他曾经是奥斯曼政权的忠实追随者,不仅如此,库尔德人曾经进行过种族灭绝,大部分不是针对亚美尼亚人,而是针对其他基督徒,如反抗奥斯曼帝国的亚述人。”

训练结束后,伯特拉姆-李请求加入土耳其共产主义民兵组织,即革命公社社员党(DKP),希望为战斗做更多准备。 在革命公社社员党的各个排中,女性数量占据了压倒性优势, 中央委员会的大多数成员也是女性。这正是贝特拉姆·李所欣赏的,“他没有这些谨慎的性别隔离制度,这里的氛围非常宽松。” 这么多男女近距离居住的地方,我问他,民兵如何在压力下保持不受爱情的诱惑。 伯特拉姆-李笑了。“很有趣的是,据我所知,同性恋伴侣比异性恋伴侣受到的惩罚还要轻。”

但是,尽管进行了额外的训练,伯特拉姆-李对他的战备能力并不抱有幻想。“我不是很擅长打仗,我擅长射击。但是战场上的战术和反应并不是我一两天就能学会的。”因此,知道自己的局限但仍想为斗争做出贡献的伯特拉姆-李加入了叙利亚内战的一个新战线,这一组织已经有多年的传播文化基因的经验。

“他给了我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些材料。我把它当作工作,必须严肃对待。宣传内容上传在现在已经停用的Facebook页面上,名为“民主联盟梦想的‘阴湿迷因’”,在叙利亚内战最激烈的时候,这些内容在社交媒体上迅速传播。其中一个是以“其他人如何度过夏天VS我如何度过夏天”为标题的两张照片:左边一张是一位年轻女子在洗泡泡浴,右边一张是两名头戴巴拉克拉瓦面罩的人民保护部队士兵,他身后的墙上喷涂着“社会主义将会胜利”。另一更加激进的宣传内容是:“嘿,千禧一代!与其在绝望中死去,不如在人民的战争中死去!”最奇怪的作品也许要数一张对“9·11”漫画进行拙劣模仿的,关于人民保护部队国际纵队的极端宣传漫画:“醒醒吧蠢货,罗贾瓦国旗是在美国丹佛的一个电影布景里拍摄的”,以及一些配文“好莱坞的自由派恋童癖导演要求摄影人员人种多样化”、“叙利亚没有风,那么照片里的国旗是怎么飘扬的呢?”

不过,伯特拉姆-李制作网络宣传漫画中,我最喜欢的照片是:左边是一个快乐的男孩,配文是“在战壕里土耳其的炸弹时”,背景是他在夜晚无助地看着空袭,“但是Komutan(土耳其语,意为‘指挥官’)说他会放一部电影。”紧接着的漫画上是一个闷闷不乐的孩子以及一段配文:“那部电影是没有字幕的土耳其语版本,而且讲述的是囚犯在监狱里受虐待”。“这是一张传达我内心情感的漫画,”伯特拉姆李说,“在阿夫林(叙利亚城市)陷入绝境的时期,我这些记忆变得异常敏锐”。根据他的说法,土耳其在2018年春季对阿夫林发起攻势。在占领阿夫林之后,开始进行残酷的反库尔德报复,人民保护部队的士气受到严重打击,至今都没有完全恢复。

当我问伯拉特姆-李那晚训练学院外围遭炮击的事情,他回答说,当他看见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是一架美国直升机而不是土耳其直升机时,他松了一口气。不过,对于激进的无政府主义组织来说,与美国军方结盟是非常尴尬的。“真的让人感觉我们是在讨好美国人,而不是反过来,我们就好像在变着法子忽悠他来取得我们想要的东西。作为回报我们击败了伊斯兰国,但也仅此而已了。不过事态最近有了一些新的进展,让我觉得事实已经不是如此了。”

土耳其轰炸结束后,载着美军突击队的装甲车出现在轰炸现场,向阵亡者表示哀悼。伯拉特姆-李所在的排派了一些西方人过去想从突击队那里得到补给和武器。“我们希望能得到一些夜视仪。”我问,对抗伊斯兰国的行动是否缓和了他反对美军权威的立场。“这并没有让我更加同情美帝,相比起来我更同情普通的美国士兵。我现在应该不会再在脸书上发表类似‘为每一个死去的美国士兵举杯庆贺’之类的恶意刻薄的迷因了,这已经不是我的风格了。”伯拉特姆-李给我发了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留着胡子的美国特种部队士兵穿着带有库尔德补丁的制服。我问女子民兵怎么看,“真的很有意思,”她们说,“关键是它居然还是一个人民保护部队的补丁。”

我问他,一路跑到罗贾瓦参加高强度的军事训练,结果最后又只能回到网上发帖子是不是感觉很失望。他回答,“也不是说‘我一定要去打仗’,但大老远地来到罗贾瓦不干点事确实有点蠢。”所以某一天,当他的那位烟不离手的指挥官问他是否已经准备好在拉卡守前线阵地,并且可能会目睹真正的战争时,伯拉特姆-李的回答是肯定的。但是到达后不久,由于酷热缺水,伯拉特姆-李得了伤寒而不得不被转移到医院。很显然,他太弱了,不能继续待在前线了。“我从没有在愤怒的时候开过枪,”他感到遗憾地说。但伯拉特姆-李仍然想帮忙,“我觉得我有责任为斗争事业保护并创造些什么。”

随后,他应要求为阵亡同志制作了“烈士海报”。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海报,就在谷歌图片上搜了搜,把手机拿给伯拉特姆-李看。这是一张年轻的土耳其男子的照片,留着一头短发,一搓小胡子,站在黄绿相间的背景前,左边是人民保护部队之星,右边是他的营徽。伯拉特姆-李点头。“是的,是我委托别人做的。”谷歌图片里所有的人民保护部队的烈士海报几乎都是他帮忙做的。“我有很多朋友都在阿夫林遇害了。”

不久之后,伯拉特姆-李收到了灾难性的消息:他的母亲中风了。这样一来,他别无选择,只能回英国。“我刚从伤寒中恢复,最后又回到了Reddit网站上跟那些只知道胡扯‘我现在人在叙利亚,然后巴拉巴拉……’的家伙争论不休。我和一个库尔德网页杠上了,那个网页上公开的各种言论都是彻头彻尾的谎言,然后他又反过来威胁我,要举报并删除我的网页。我和我的朋友麦米特谈过这件事,他刚从伦敦来,是人民保护部队的记者,英国库尔德运动的其中一个带头人。他说,‘别管它,伙计,别管了。’我本来打算给他回信,但第二天早上我却看到了他在拉卡殉难的消息,然后我就想,‘我再也不会做这些愚蠢的网络争论了。’”

他给我发了一段在伦敦举办的麦米特葬礼的视频,街道被封锁,他的棺材上挂着一面黄色的人民保护部队国旗,数千人哀悼并用手指比着象征胜利的V字,拉特姆-李曾告诉我,在土耳其这样做是非常危险的。这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激动人心的景象。“他们把他埋葬在海格特公墓里,马克斯之墓的附近。”

最后,伯拉特姆-李的脸书被马克·扎克伯格注销了一段时间。土耳其阿夫林攻势结束后一周,奥贾兰生日当天,脸书官方删除了连同伯拉特姆-李的账户和模因页面在内的数千个网页。Gawker网站泄露了一份2012年度脸书审核指南,该指南在题为“国际合规”的章节中明确指出,尽管审查将忽略库尔德国旗,但是凡是支持或提及阿卜杜拉“apo”奥贾兰的内容一出现,将被立即删除。包括伯拉特姆-李在内,任何祝愿奥贾兰生日快乐的人都被查封了——这是脸书在一页的审查记录单中唯一一个被点名的“恐怖分子”。

尽管像vice杂志等媒体可能会被这些西方年轻人所吸引,他戴着头盔,放着高分贝的ipod音乐,用GoPro相机对着ISIS拍照,但是这样的工作远没有表面上那样光鲜,尽管同样真诚。这些志愿者中有许多人已经离开战场。《滚石》(rolling stone)和《纽约》杂志(new york magazine)曾对布拉斯·贝尔登(Brace Belden)(又名皮斯皮格兰达德,pisspiggranddad)进行过报道,最近他在他的家乡加利福尼亚州帮助组织了一次成功的工会运动。格鲁吉亚人卢卡斯·查普曼回到了中东,但是他现在在当编写教科书的社工,已不是手持AK-47的军人。而伯拉特姆-李正在埃塞克斯大学攻读硕士学位。

当我问起他的研究生工作时,伯拉特姆-李给我发了一份他最近关于左派怨恨和特权理论演讲的幻灯片,里面都是制作好的漫画迷因,许多都是他在人民保护部队时所积累下来的。开篇的图形上是一个喷发的火山,底部的岩浆上写着“愧疚的良心”、“左派自由主义”和“基督教道德”,喷涌而出的火山烟上写着讥讽的话,比如“在罗贾瓦牺牲的西方人展现了他们的优越性”、“用Paypal支付我”和“用venmo支付你的黑人朋友,这是补偿”。在其中一张幻灯片上,一只沮丧的达菲鸭对着米老鼠喷“福柯”,这是李伯伦在人民保护部队时最受欢迎的一个模因。然而,米奇自信地回以一个小阿卜杜拉·奥贾兰,说道:“问题解决的重要性超过了揭示和分析问题的重要性。”这些读起来就像是对伯拉特姆-李所抨击过的那种网络政治一个愤怒的哀嚎。

我问伯拉特姆-李他是否希望这些人在线下做一些如加入人民保护部队一样疯狂又极端的事情。他戏谑道:“这样会给人民保护部队增加很多负担的,太残忍了。”“是的,参加任何像这样严密的组织都会对他们有好处的。”

如今,伯拉特姆-李不再将自己描述为无政府主义者。 “我是在离开罗贾瓦之后开始转变的想法,我现在不倾向于成为什么主义的人。” 我问是什么导致他放弃了自己如此核心的一部分。“改变我的政治观点的主要是人民保护部队和革命公社社员党。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绝对是一个与无政府主义不相容的政党。”

为了说明这点,伯拉特姆-李给我展示了一张人民保护部队国际志愿者的照片,他们在拉卡郊区高举着标语,上面写着“这些男同杀死了法西斯分子”,旁边附着无政府主义的标志“A”和一面彩虹旗。制作横幅的人在将照片发到网上前给伯拉特姆-李展示过,当时他很赏识这张照片。但是当照片被发到网络上后却在人民保护军队内部引起了一些骚乱。

毕竟人民保护军队就是因为思想进步而出名的,于是我问他,作为一个自我认知为第三性别的人,他对此有何看法。“我之前觉得横幅很酷,但它在事实上却引发了很负面的影响——拉卡省的阿拉伯部队发表观点说:‘我们这里不和男同并肩战斗。’我听到谣言说ISIS甚至借此影响来宣传自己。”因为,虽然说伯拉特姆-李对照片的肯定使得社会对罗贾瓦的进步斗争有所关注。“但是,”他补充说,“这大概并不是罗贾瓦推进LGBT事业的最佳方法。”

“那面横幅上的用语可能是我激进的无政府主义的最后一口气了。”我问激进有什么问题,因为知道后果关乎生死却继续坚持激进是一件很勇敢的事情。伯拉特姆-李却很坚定地说:“高调地宣称'我们在这里,但我们却是同性恋'这是不够的。”他指出了另外一段他希望本来能被使用的话——这是一位已被处决的荷兰反纳粹党人士威廉·阿隆德斯(Willem Arondeus)的原话:“永远不要说同性恋是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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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告诉他这种节制会让很多西方左翼大吃一惊时,贝特拉姆·李似乎觉得很有趣。 事实证明,回家之后他又被重新卷入网络政治领域,他说:“我对Reddit左翼情有独钟。”然而,如今作为一个对所谓的“身份认同政治”持怀疑态度的人,伯拉特姆-李将这种想法的拥护者驳斥为“没有第三世界的第三世界主义者”。“当Redditors称我为‘地下食人族’时,我觉得很可笑,”他说,使用着另类右翼的流行网络用语。当时伯拉特姆-李是他们所谓的“一种非常认同的政治” Reddit论坛的主持人,同时也是对此持怀疑态度的社会主义者。 “我需要尽快选择一方。”

我想知道他怎么能完全拒绝认同政治,鉴于他自己也曾加入过库尔德人的斗争。 但是伯拉特姆-李告诉我,这就是从根本上误解了人民保护部队的全部含义。 “奥贾兰哲学的全部观点就是拒绝库尔德人民族主义的扩散。他的观点在于,民族解放斗争未能解放人民,只会导致他们压迫其他国家。他的库尔德革命者并不是要完成奥斯曼帝国的使命。”

如果你是个叫嚷着 “摧毁社会”的无政府主义者,那就别费心了,因为新自由主义正在为你做这件事。

最近,伯拉特姆-李被作家马克·费舍(Mark Fisher)吸引,并称其为“我们这个时代最清晰的头脑”。至于桑德斯和科尔宾,他对此并不那么乐观,认为科尔宾的思维体系被英国脱欧打破了。“没错,人民保护部队说,如果你回到希腊或英国或任何地方,我们将会试着和你联系并给你找一些事情在家里做,这样你就不至于重新陷入颓废堕落的西方生活当中。 但是是的,到最后我还是陷入了这种堕落的西方生活,因为我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但是,伯拉特姆-李现在每天都在踢足球。 “在罗贾瓦之前,我是个超级书呆子,从来不锻炼身体,现在我发现锻炼身体让自己的整体感觉很棒。”

但是非西方的志愿者就不是那么幸运了。“我的很多朋友都是土耳其干部和地下分子,而另一些则成为了烈士。”当我问卢卡斯·查普曼对国内政治的看法时,他也同样悲观。“伯尼看上去还不错,但我不指望特朗普以外的其他人能赢。比起真正的法西斯主义者,民主党人士更害怕一个勉勉强强的社会主义者,因此他们不会选出人们真正喜欢的进步的候选人。我问他,他认为美国左派可以做些什么。 他说:“革命,左派政治都是关于教育人民、联系现实社会,但这些我们今天在左派团体中很少能看到,”他说,“现在,如果某人在一个问题上有潜在的“不正确”立场,他们的言论通常会被完全压抑。”

我问伯拉特姆-李,知道库尔德同志们在空袭中丧生,而一群年轻的西方幸存志愿者在接受学院训练之后都将返回家园,并且很可能重回“颓废的西方生活”,人民保护部队的指挥官是怎么看的:这是他们觉得值得的牺牲吗? 伯拉特姆-李仍然笃定地认为答案是肯定的,为此他解释说,因为这始终不仅仅关乎一小部分土地和一个人, “他们对国际主义的信念和使命是真诚的。”

“人民保护部队的指挥官也和我们说得非常清楚了,西方志愿者的数量永远难以在战争中发挥作用。尽管志愿者们提供的帮助是不错的,但他们邀请志愿者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你一旦加入罗贾瓦,可以通过政治教育、革命者共同生活和共同解决问题,成为一名出色的革命者。在自己的国家更好地帮助罗贾瓦,也更好地改变他们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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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他如何看待当代西方国家革命观念和它的不同,因为说到底,对不公正的不满和愤怒难道不是激进政治的社会内因吗?伯拉特姆-李不同意。“这一政治思想是非常亲社会的。当我是无政府主义者时,我总是想着‘去他妈的社会,去他妈的所有东西’,我们要进行大量犯罪活动以破坏当前秩序。但是,人民保护军队和其他库尔德革命团体都觉得,我们必须承认这些社会纽带可能是极其保守和顽固的,但是社会纽带却是我们建立社会主义的基础。所以我认为,如果你是那些说着‘破坏社会’的无政府主义者的一份子,不用担心了:新自由主义正在帮你做这件事。”

显然,尤其是在西方帝国主义国家内部,这种文化中有许多反动的东西,但是作为革命者,您的任务是发现好事,消灭坏事,使好事发生。 因为总是有好的事情。”

我问他是否能有一天可以实现人民保护部队对他的期望。他停下来想了想。“是的,我想有一天我会做到。”

From:https://www.jacobinmag.com/2019/08/the-online-left-goes-to-war


作者︱康纳·基尔帕特里克

翻译︱菜菜、杜平

校对︱丁凯、pingkeren、sin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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