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国内疫情得到全面控制,清明的国家哀悼活动给了人们悲痛情绪一个宣泄出口,在满屏的哀悼之中,也不乏这样的反思声音:什么才是对这些逝去的人们的最好的悼念?这让我想起了最近看到三则新闻:
一是甘肃省酒泉市肃州区的一名35岁的基层审判员周国霞女士于3月9日不幸坠楼身亡。据说坠楼前,感到工作压力大,意志消沉,精神恍惚,想要辞职了。
二是3月30日,四川西昌凉山森林大火,19名扑火队员牺牲。尤为让人不能接受的在于去年同样时间,同样地点,同样因为森林大火,30位扑火队员也在烈火中牺牲。
三是疫情重灾区的意大利,尽管当地居民和媒体对这些医护人员赞誉有加,但是意大利的医护人员却“并不希望被看作英雄,而更希望他们作为普通个体的感受被理解”。
一位甘肃的基层审判员,十九个四川的扑火队员,一群远在国外不堪重负的医护人员,乍听起来,关联不大。唯一的共同点,就都是悲剧人生罢了。
审判员国霞生前的荣誉很多,“先进个人”、“办案能手”等荣誉称号手到擒来。她生前是所在单位的劳模和标兵,最高一年收案400件,也就是平均一天两个案件;节假日她常常得带着孩子去加班;生二胎似乎也只是为了在文山会海中得到片刻喘息。原来但这“先进”、这“能手”是要做个超人,做个超负荷运载的审判机器!铁做的机器过度使用,也会加快其停转、废弃,这人肉机器也不过如此, “爱岗敬业”、“从不挑肥拣瘦”的赞誉终究是加速这人肉机器停转、废弃的凶手了!
而凉山那牺牲的十九位打火队员据说是一支民间队伍,除去一位向导是当地村民外,其余十八位多数平时都有自己的工作,有做小买卖的,有搞运输的,有种田的。这支队伍去年刚刚组建的,有过几次专业培训,属于民兵的队伍,参与打火的补贴是按天计算的,一天似乎也就一百多。就这样一支队伍,危急时刻就匆匆上阵了。相较于去年刷屏的“英雄走好”,这次的“英雄”旗号还没来得出来,满屏的反思和追问却不绝于耳。问三十人的英魂还未远去,为什么又发生十九人牺牲的悲剧?问这十九位去年刚刚组建的民兵打火队有足够的专业知识从火情中脱身吗?问这十九人有专业防护装备足以在几十米高的大火中保命吗?问这些人父、人子、人夫的父母、妻子、子女都可以得到抚恤和安置吗?而现在,据说是这些也不让问了。
作为重灾区的意大利,此时的情况就和一月底二月初的中国差不多。有灾难就有英雄,有悲剧就有感动。但意大利的医护似乎格外刚硬一些,他们痛陈意大利医疗卫生系统的弊端;愤慨政府长期不负责任的政策;控诉医护作为劳动者在疫情中超常的工作状态和艰难处境;他们怒吼“不要造神,不要英雄!要怒吼,不要掌声!”意大利萨沃纳(意大利的一个省)护理职业协会主席马西莫·博纳发表公开信,称“这些女性、男性们就在那里——今天,在他们的岗位上,在这场严峻的、比风暴还猛烈的卫生紧急情况中,付出他们的全部,而我认为除了工作上的负担以外,他们还面临着个人风险,他们本人及其他家人的心理压力等超越人类承受能力的困境。所以不要称我们为英雄,我们不是英雄!我们只是简简单单的男人和女人,有常人都有的恐惧和极限。”好样的医生!潮涌般的呼声!不过这声音也终究是在国外才有罢了,我们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声音,不过零星的声音很快就消散,终究是比不过那集体的声浪更持久、更有力量了!
他们是逆行者们!先进个人们!是英雄们!他们也是被英雄叙事遮蔽的劳动者们!
他们是疫情中的最美逆行者,也是超负荷工作,职业安全风险最大的医护劳动者;
他们是森林大火中的英雄,也是消防队的集训过后的民兵队伍和临时工;
他们是劳动模范、办案标兵,也是连轴转得不停,疲惫到绝望的审判机器。
我们不反对称他们为英雄,只是当英雄主义成为唯一的声音,我们就听不到那断断续续的啜泣,那熊熊燃起的怒火;当英雄主义成为他们唯一的标签,我们就看不到他们作为普通劳动者的焦虑、崩溃和破碎;当英雄主义成为所有悲剧的尾声,英雄主义的挽歌也就不远了。
我们不反对加之于他们身上的光环和荣誉,他们也担得起那些称号。只是当追责和反思成为空白,悼念成为唯一的声音时,下一次的悲剧将不可避免,“英雄们”的牺牲就是徒然的了;当“英雄们”缺乏基本保障,属于他们的补贴都要克扣,生存成了不得不面对的首要问题的时候,荣誉也就不闻一名,被弃如敝履,成为一种讽刺了;当我们把那些对生活应对乏力的普通劳动者空洞地称为“英雄们”的时候,“英雄”就成了遮蔽问题、缓和矛盾的虚假谎言,成为媒体和看客自我感动的神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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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皮皮。本文为激流网首发,如有转载,请注明出处。责任编辑:郭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