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又双叒叕因为压榨环卫工上了微博热搜。
这次是因为“环卫工每平方米不得超过5g灰尘”的奇葩要求。不过这不是西安的首创，早在2012年宁夏中卫市就率先做了示范，接着甘肃、河南、重庆纷纷效仿。在2015年，住建部发表讲话肯定了“以克论净”的经验做法，并明确强调了“‘以克论净’是一种精细化城市保洁理念，通过机械全程清扫和人工不间断保洁，严格责任区域、责任管理和责任考核，最终实现道路浮尘每平方米不超过5克，地面垃圾滞留时间不超过5分钟的目标。”
西安也在2017年引进了这种“先进”的压榨方式。众所周知，西安属于内陆城市，本来就灰尘大，不勤洒水，周边如果再有施工，加上车来车往扬灰，怎么可能保证1平米没灰尘少于5g呢？如此严苛的量化考核，成为压榨环卫工的“利器”。不达标的工人，随时面临着被罚款的威胁。
西安的卫生基本是全国最干净的了，但这种干净的背后，是无数环卫工的辛劳和血汗。有网友扒出了从2013年至今西安剥削环卫工的“罪状”：
2013年，西安200名环卫工被欠薪4个月，当地回应本周就发；
2014年，西安环卫工的慰问品被收走，领导扬言扇其嘴巴；
2015年，58岁环卫工因太冷烤火被辞，公司撤销决定；
2016年，西安环卫工领到过期大米，环卫部门称弄错了；
2018年，每扔一个烟头，西安环卫工可能为此被罚款1元，有人一天能被罚100元；
2019年，西安环卫工称十几年从未拿过春节三倍工资；
前年的时候还有媒体做了西安环卫工生存现状的调查,结果如下:接受调查的环卫工“平均年龄52.2岁；日均工作9.5小时，极少休假；月收入2675.8元，仅比最低标准多2.8元。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多提要求，生怕得罪领导而被辞退......”
高龄化，工时长，工资低，休假少（甚至还有全年无休），从最起码的道德角度来说，环卫工都不应遭受如此折磨。但是比起环卫工的生存境况，官僚们更关心市容市貌带给自己政治上的晋升。在上级政府频繁且突发的检查中，环境卫生状况不仅经常在“创文”“创卫”等政治性活动中成为检查的对象，而且也是最直观、最便捷的考察指标。
但是深入环卫这一行业发现，官僚并非一手遮天。在市场化改革下，形式主义的官僚早已和逐利的企业成了手拉手的好兄弟。
根据资源与环境研究中心的报告，早在2018年，环卫服务的市场化程度就超过了50%，2019年更是预计会达到76%。市场化意味着环卫行业不再是一项公共事业，而成了市场中一块有利可图的肥肉。
在市场机制下，政府为了给自己创造利润空间，一般不直接负责环卫服务，而是将其承包出去，以降低用工成本（比如可以不提供员工福利）。这种承包主要包含三种方式，一是直接购买单项环卫服务（如清扫大街、清理公厕等），二是民间资本合伙成立公司，共同参股经营环卫服务，三是购买一体化的项目服务。不过相比较来说，后两者明显更烧钱，起码要5000万元以上的资金规模。地方政府为了“开源节流”（广开财路，节约成本），通常会选择购买单项服务，公开招标竞争。比如西安灞桥区环卫站就是这么操作的。
如果这些钱都用在环卫服务上，用在改善环卫工人的工作条件和生活环境上，这是多么理想的状态啊！但现实是，为了尽可能的从中捞油水，扩大自身的资本和利润，企业变着法子欺压手无寸铁的底层工人：压低环卫工工资、一个人干多个人的活、找借口克扣工资、不交五险一金、无偿加班等等各种毫无人性的手段都用上了。
哪怕是规模庞大的国企，在利润面前也丝毫不会考虑所谓社会责任。2014年，广州大学城的环卫工们就因为国企广电物业逼迫他们签订违法的空白合同而展开了斗争。不仅如此，号称“遵纪守法”的国企还暗中做手脚，不提供五险一金，不支付加班费和高温补贴，连续签订两次固定合同之后也不提供无固定期限合同，最大限度的榨干环卫工们，中饱私囊。
官僚们追求政绩的形式主义和资本的逐利性相结合，使得环卫工人们越来越喘不过气来。
对政府官员而言，公共事业是个人晋升的政治性任务，那么何不简单粗暴的和企业联手一起“约束”环卫工来为自己脸上贴金呢？
这个段子一语道破天机
对官僚来说，压榨环卫工不仅能提升自身的政绩，积累政治资本，同时也能捞到大把的油水。不久前的1月，西安就曾曝出“雁塔区环卫站副站长指使设立小金库，不到2年套取资金139万”的丑闻。钱从哪里来？还不是巧立名目，把本应发给环卫工的福利和补贴私吞了。
这不也充分证明，腐败是资本横行的润滑剂吗？果然自古官商是一家。
不过，有时这两兄弟也有利益摩擦。
基层政府在向底层环卫工施压的同时，自己也面临上级乱指挥的压力。比如广州某街道的调研指出，“90%以上街道的看法都说（市场化）改革是失败的”，但是上级并不这么看，也不听取街道的意见。“最后市环卫局的局长发言的时候把我们的意见否定了，一句话肯定这条路不能走回头路，出现什么问题，想办法解决。就是这样的思路”。哪怕很多环卫工和基层干部被环卫市场化改革折磨得苦不堪言，由于推进市场化的政治任务，环卫事业也必须变成可买卖的商品。
即便某些地方市场化改革失败，地方政府为了避免承担更多责任，想“开历史倒车”重新收回环卫服务。这一过程也由于环卫行业中其他既得利益集团的反对而陷入困境。不过，神仙打架，和我们这些屁民有什么关系呢？
无论是政府管理，还是私企主导，受害的不都是环卫工吗？虽然两兄弟偶尔会因为分赃不均闹闹别扭，扯扯小架，但是面对环卫工和人民群众时，他们又默契的穿起同一条裤子，共同伸出了尖锐的魔爪。
参考资料：
1. 看看西安有关部门这几年是怎么残害环卫工人的：https://www.douban.com/group/topic/177558212/
2. 西安环卫站副站长指使设立“小金库” 不到2年套取资金139万：https://new.qq.com/omn/XAC20200/XAC2020011600462000.html
3. #西安再现环卫工考核扫灰称重#：https://s.weibo.com/weibo?q=%23%E8%A5%BF%E5%AE%89%E5%86%8D%E7%8E%B0%E7%8E%AF%E5%8D%AB%E5%B7%A5%E8%80%83%E6%A0%B8%E6%89%AB%E7%81%B0%E7%A7%B0%E9%87%8D%23&from=default&sudaref=www.google.com
4. 媒体调查西安环卫工生存现状：罚款名目多，罚多罚少没依据：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393595
5. 陕西关于环卫站道路市场化保洁项目的采购结果公告：http://www.zgazxxw.com/zbpd/zhongbgg/202001/6320977.php
6. 从一个失败案例探究环卫服务市场化改革的供给困境：http://www.xahxhb.com/hjxc/xcdt/2333.html
7. 国内三种常见的环卫服务市场化运营模式优劣对比：https://www.cn-hw.net/news/201908/27/66719_1.html
8. 城市环卫服务改革的市场化、半市场化与逆市场化研究：http://huanbao.bjx.com.cn/news/20190531/983745.shtml
9. 广州 | 大学城环卫工维权：一场反抗剥削的持久战：https://mp.weixin.qq.com/s/EShJpp0CGY2PsRzSRXgY5w
10. 环卫市场还有多少市场空间：http://pdf.dfcfw.com/pdf/H3_AP201908191344573491_1.pdf
11. 西安回应“以克论净”：不针对环卫工 执行一年有余：https://www.guancha.cn/society/2018_05_17_457052.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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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子牛。本文为激流网首发，如有转载，请注明出处。责任编辑：郭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