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说7-11这个名字,以为叫“七幺幺”,看不出含义,后来查百度了解到7-11(7-ElEVEn)其实叫“七十一”,它是一家跨国连锁店,于1927年在美国德克萨斯州创立,名字来源于1946年,藉以标榜营业时间由上午7时至晚上11时。后来由日本一个零售业经营者伊藤洋华堂于1974年引入日本,从1975年开始变更为24小时全天候营业。
因此,在这里工作的店员需要不停交接班,时间节点通常是7点、14点和21点。排班情况不等,有的店员今天早班(7:00~14:00/14:30),明天午班(14:00~21:00),后天夜班(21:00~次日7:00),有的店员则可能需要连续上三四天夜班。如果遇到诸如临时请假等偶然情况,人员一时半会安排不过来,真不幸,还有可能上通班,即7:00~21:00/21:30。一般来说,店员中间会有一张排班情况表,但仅限于全职工,兼职工则按入职时与店长商议好的情况来,而且前者相较于后者,被安排夜班或通班的可能性要大得多。对于工资结算情况,全职为底薪+加班费,底薪2800元/月,每月15号结算,根据工作时间换算成小时工资,大概就是13元/小时,另外,社保根据店员的需要缴纳;兼职按小时计算,14元/小时,半个月结算一次。超出时间,加班费白班11元/小时,夜班12元/小时(为正常工作时间工资的84%~92%)我问过两名店员为什么不按劳动法规定的1.5倍工资结算,他们告诉我,便利店内部有加班工资的规定,只能接受。
上班时,需要连续站7~8个小时,来顾客了一定要保持积极的状态,“欢迎光临” “您需要什么?” “请稍等” “抱歉,不好意思” “您慢走” 常挂在嘴边,做到笑脸相迎,不允许怠慢和个人情感的输出;有需要就给他们取饭菜熟食、打咖啡饮品和结账收银,配合顾客的要求并推销店里的优惠商品,动作切记麻利以避免顾客久等,偶尔会有店长副店长坐镇指导监督……所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目的——最大限度使顾客满意便利店的服务(即使硬件条件跟不上也要耐心跟顾客解释)。闲的时候进行商品上新、下废弃品,来回巡视,望着柜台上冒着热气的“关东煮”和刚出锅的炸串、包子发呆,不时抬头瞅一瞅工作间门上的挂钟盼望着下班,偶尔翻翻货架,看商品上面的产地与生产日期。喇叭里的几首曲子循环洗耳,却不知名字,在顾客逐渐稀少的环境下,环视四周确保安全后我们会简单聊天或者玩手机,店员互开玩笑,一起摸鱼,并随时保持小心谨慎以待立即切换回工作状态。
可上班毕竟是上班,摸鱼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机械乏味的重复劳动之中,与我之前在超市的工作所不同的是,这里的工作内容不多,强度不大,没有那种七八个人进一辆卡车箱又抬又抱又扛的“硬活”,便利店体量小,人员活动范围没那么大,但商品更新速度快,种类杂,顾客买东西经常集中在那几个点,故需要一直有人守着,尤其一到中午和下午五六点那会儿,各类人群一窝蜂涌进便利店,三个人忙里忙外,仍显得捉襟见肘。过了高峰期,前台的工作慢慢轻松下来,然而后厨的大姐依然要“坚守阵地”,她的工作一般是从熟食储存柜里取食物→简单处理→微波炉加热→保温箱上新→换洗各类容器,清扫台面地板,保持后厨干净整洁,可以说,脏活累活都留给她了。我好几次去帮她,也只是被允许干一点儿边角料,多数情况她会说:“没事,留给我干,你去忙别的”,大概看我是新来的,不熟悉业务,出于“免责+保护”的目的;也有可能是长久以来形成的分工模式让她习惯了:“这就是我应该待的地方”。经常如此,自己就会觉得愧疚:手脚笨拙又几乎没干什么,尽给人家添麻烦了。
大姐差不多有40来岁(我猜的),其实应该叫阿姨的,但她看上去比较年轻,打扮fashion,出于尊重和拉进关系的缘故,我就叫她姐。她十分开朗,善于言谈,行为举止自然流畅,无论跟普通店员还是店长,年轻人还是年龄稍长者,她都能聊到一起去,跟我们打成一片,让人感觉她就是我们身边亲密的朋友,“我不与谁摆架子闹矛盾,我做好我的本职工作就行,但原则问题一定要明确”——大抵给我的感觉如此。同时,她也很善良,到了饭点儿,她第一个叫我们吃饭,甚至还催我们(我被她催过不下四五次);如果店里有卖得久下架的食品,她绝对会给我们下发通知:要吃啥赶紧去拿,在微波炉一热,吃不完装回去。
一次聊天,她给我说,有天晚上店里的东西快卖完了,进来一个扫地的,没吃饭,在放炸串的柜子里瞅了半天,问这个多少钱、那个多少钱,最后好不容易才挑了一个炸鸡串。她当时就想给那个人说:你别买了!倒不是看不起扫地的,就是觉得那个人年龄大了,挣钱不容易,便利店的东西不实惠,一个炸鸡串就卖七八块,还吃不饱,何必呢?我一想,的确如此,比如,三个口罩9.9,一个土豆饼5块,一个金枪鱼三明治7.8、一个蛋糕6~8元块等等,诸如此类不太亲民的价位,就不一一列举了。
假设我一日三餐在便利店解决:
早餐买一个窝头(1.8元/个)、两个包子(均价2.58元/个)、一杯机打牛奶(8元/杯),合计1.8+2.58×2+8=14.96元;
午餐买盒饭,打两个菜,一份土豆丝(5.8元/份)、一份烧茄子(6.5元/份),米饭免费(仅限中午,其他时间段2元/ 份),合计5.8+6.5=12.3元;
晚餐买一个玉米(3.5元/个)、一个红薯(7.9元/个),合计3.5+7.9=11.4元。
那么一天下来总共要花费14.96+12.3+11.4=38.66元,而日工资收入为14×8=112(名义工资),则一日三餐支出占工资收入比即为(38.66/112)×100%=34.5%,如果将购买其他生活必需品和公交地铁通勤的费用计入,则一天的刚性支出比例更高(我个人大约为46%),这样算下来,相当于我的实际工资为112-112×46%=60.48元,换算成小时工资,最后的数字是7.56元!瞬间感觉我的劳动真廉价。对于我这样经济不独立的学生或便利店普通员工来说,无论是支出占比还是实际工资数额,都难以接受。
一般而言,便利店不负责员工的一日三餐,你可以选择在外面吃也可以进店消费,但由于吃饭时间稍短(理想状态下为30~40分钟),在外面吃饭的时间和消费成本可能更大,所以无奈选择后者。好的一点是,如果当天店里经营效益好或者管理要求不是很严,那么到吃饭时间,店员之间会约定俗成给彼此免费打饭,加上剩余食品,顶1~2顿饭不成问题。
既然7-11的商品价格并不便宜,那么主要是哪些人在消费呢?
我所在的便利店楼上就是一家互联网公司,人数上千,进店消费的人,保守估计70%来自于此,剩下30%为附近的游客、小区居民和学生。每到上下班,公司的员工们必定光顾便利店,他们往往穿戴整洁体面,出入结对成双,买东西时喜欢东挑西拣,关注服务细节。有时候手头拮据,请出花呗;有时候洋洋洒洒,一次消费上百元。可观的消费规模+中产阶层的收入水平形成的购买力,源源不断地为便利店聚集资金,正常情况一天的营业额达1.5万。可见,便利店预设的消费群体正是这些自谓中产阶级的脑力无产者,他们是消费的主力军。而老板雇佣的员工,更多地参与商品由交换到消费的转变,促进商店商业资本的产生和流动,其自身的收入水平有限,消费很少。他们和其他底层劳动者一样,宁愿去廉价超市/路边摊/早市/夜市获取自己所需,也不愿在高价位的便利店多花钱。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讲,7-11的服务对象是少数中高消费群体,底层劳动者是被排除在外的。
7-11部分熟食价格
影响7-11商品定价的因素又是什么?
我认为有以下几点:(1)店铺租金和商品成本;(2)周围消费环境及供需关系;(3)上述中产收入消费者的购买力;(4)劳动力的成本;(5)7-11与本地同行业的市场竞争。
譬如第一点,它是7-11成本花费的大头。7-11的开店标准之一,是店铺面积优先选择120平米、不做异形店,这意味着很多30平米、60平米、室内拐角太多的店铺,都成为“备选”。放在7-11刚进中国内地的那些年,符合开店“苛刻要求”的铺面或许很容易找到,但在一、二线城市寸土寸金的今天,恐怕得加上好几倍的成本投入,才能让一家7-11门店顺利开张。选址范围被大大缩减,导致7-11错过许多租金低、地段好但格局有小瑕疵的铺面,将更多的钱用于交租金,为硬性指标付出代价。所以,7-11的商品定价高,也就顺理成章了。再看第二点,7-11西大街店位于西安市中心,这里名胜古迹众多,伴随钟楼商圈深远的影响和极为便利的交通,常年游人如织,旅游市场火爆。出众的历史、区位优势使得资本大量集中,以钟楼为中心方圆1公里内聚集了近400家中高端酒店、商场、剧院、美食城、数码潮流、步行街等各种商业形态,其中不乏德发长,同盛祥等老字号和各类打卡网红店,消费文化大行其道,这直接抬高了当地的消费水平,虽说7-11属于外资,但作为商业资本的一部分,日常经营免不了受本地消费环境的影响。另外,7-11品种繁多的日系小吃(寿司、饭团、便当……)配合快捷的流水线服务,收割了都市白领青年,其定价标准更多围绕他们而定。
宽敞明亮的店面背后,是高昂的租金(来自网络)
繁华的钟楼商圈(来自公众号“星球研究所”)
人流如织的鼓楼广场
在这个社会,生产是绝对过剩的,便利店每天都会积压大量没卖出去的商品,尤其是当天到期的面包、饭团、盒装面条等食品,会成箱下架。这时候,便利店的常规操作就是:产品分配→拆废弃→扔垃圾,这同时也是店员一天辛苦工作中的最后几项环节。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废弃品”首先归我们店员所有,现场解决或打包带走,仍然可以短期内食用;其次,剩下实在无法内部消化的就拆掉食品包装,用垃圾袋装好,搭乘小车运往就近的环卫工作站当作“厨余垃圾”扔掉,这是绝大多数剩余产品的最终归宿,每天可以产生几十到上百斤!不得不说让我这个农村孩子大开眼界。当我刚拆开几袋食品时,我仔细看了半天,才从包装袋上看出字来,满袋都写着两个字:浪费!在考虑了半天之后,我做出一个决定——为剩余产品寻找第三种归宿。
即将被当作垃圾处理掉的“废弃品”
打包好的剩余产品
下班后,骑着单车寻找流浪者。很快,在鼓楼广场,一对席地而卧的母女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母亲脚下压了一张纸条,上面几行大字出卖了她们的讯息,大概是遭遇了巨大的不幸,家庭难以为继,孩子需要养活。火车站附近,一名中年拾荒者,穿梭于瞬息的人流与车流之中,挨个从垃圾桶里搜寻果腹之物。还有一群从四川、河南等地远道而来的人,聚集在城门洞下,等待晚归的同伴。在与他们做简单交流之后,我把四大包分装好的食品给了他们,他们一边感谢一边招呼身边其他人过来拿,其中一位老人还主动问我吃不吃,看得出来,他们更需要这些剩余产品。
街边的拾荒者
最后,让我们思考这样一种可能:商品的生产受计划调控、以满足人们的需要而生产,劳动者幸福快乐地工作,大街上再也看不到流浪者的身影……恐怕,只有当人人都劳动且劳动不仅仅是一种谋生的手段而愈来愈成为人们生活的第一需要的时候,这一愿望才能实现。
为了避免失联请加+激流网小编微信号wind_1917
(作者:云峰。编辑:赫贫。本文为作者投稿。责任编辑:郭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