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第四个故事:

4、雷英昂:“我害了十年病,我就觉得人的一生就是一个……无所谓了。我现在就是啥子都做不得,气也出不赢,我的女人太辛苦了。”

访谈时间:2018年8月23日

访谈地点:雷英昂家

(基本情况:雷英昂,1963年生,患尘肺病三期,2008年发病。1994-2008年在陕西金矿和山西煤矿打工。未得到工伤赔偿。为低保户,住院费用能部分报销。家位于九重山景区内,田地基本被集体征收。雷英昂本人长期居住在城中,照顾在城内读书的孙子。家庭经济来源主要依靠在外打工的儿女,以及妻子的务农收入。访谈时雷英昂气喘得很厉害。)

我爱人出去找工去了。在村里扫公路,义务的。我得了这个病,吃低保。他们大队有些小活就是要那些吃低保的人在做。我就是说话要休息些,走路就是带坡坡的路不行。二十几岁就出去打工了。之前,初中读了三册出头,三册没读完就没读了。家里那时候有两弟兄,我和哥哥就分了家。我结婚结得早,18岁就结了婚。老婆是附近的,同乡的。我打工是接近三十岁的时候才去打工的。那时候就有娃了,大的两个是妹儿,老幺才是儿。老幺的儿子都有十岁了。我是63年的,属兔的。

我主要是个人保养的好。我最近是放假才在家里。学生上了学,我就在城里带孙娃子读书。孙娃子读书时我就自己保养。我蒸百合、蒸鸡蛋、蒸蜂糖那些,蒸去吃,所以能保养的好。我就是热天还没得事,就是害怕过冬天。冬天再穿得厚,都觉得冷那么一点。冬天时,学生上了学,我就要带我那个孙娃子读书,在城里头。城里是租的房子,半季要千把多块。

我的病就是2008年的8月间就开始吐血。发现过后,最后我就找到他(指村医)。他说要到疾控中心,我就到疾控中心去。疾控中心给我拿些药来吃,我吃了半年多时间就把我吃完了。最后他们叫我去重庆检查,我就到重庆去检查,我在重庆检查两道。去检查两道过后的结果,我娃儿们都不相信。他又帮我带去,去重庆歌乐山医院去复查。检查出来还是那么一种,结果都是一样的,叫矽肺。

尘肺之痛——尘肺农民工讲述他们自己的故事之四-激流网

(问:您去打工之前家里有多少地?)地多了,我们是山坡,地多的很。都是女的在种。现在我也做不来活了,都是女的在种。都是旱地,种苞谷、洋芋。我们喂头猪,就只有苞谷、洋芋。林地哪有啥收入?啥收入都没有。出去打工之前,苞谷、洋芋那是种了好几亩。我分地的时候四个人,和哥哥分家后,我还有父亲、母亲和妹妹。他就是有女的,有个女儿。我两个妹妹是个双胞胎,我两个弟兄一个跟一个。他们也是四个人,我们也是四个人,那个时候分家。去打工之前的收入就是苞谷。苞谷喂了两个猪。因为我们这个卖,没得人来收这个。我人又不能够吃这个,就是东西出来喂两个猪。鸡都没喂。鸡都瘟死了,喂到斤把重的时候,说给你倒,几天过后一下就给你倒了。到哪里去找钱?没得钱。

我第一年出门,我小的才半岁,那是94年,我31岁。家里有小的,没得钱,就非要出去打工。在这里没有挣钱的地方,没有那个收入。人毕竟是要用钱噻,那个时候我们出去挣钱,一天挣十来块钱啊。我就在潼关的金矿。好多人在外面打工,就说挣得到钱,一个月下来好几百块钱。那个时候一个月能挣几百块钱就觉得很可以了。那时候一般在屋里挣些小钱,也就百十来块钱。屋里挣小钱就是采药材那些,整个那个山上都被采空了。我们山上主要是采重楼(注:一种药材),还有那些小药材,丹参啊杜仲啊。一天来说,挣得到几块钱,就没得意思。那个时候一年的开销虽然不算大,但钱不好挣。那个时候的钱,我们这些劳动力来说,一天也就几块钱。那个时候送礼,就是亲朋好友办个什么酒席啊送礼啊,两块钱。多了送不起嘛。那个时候幅度只有那么大嘛,有些还收一块五。

(问:咱们这里亲戚关系挺好的?)特别那个亲戚关系嘛,现在来说,亲戚关系实际上是相当热闹的嘛,最重要的关系嘛。嫁女啊,娶媳妇啊,这些都是相当热闹的。我们这一姓没得几家,附近也都没得好大的姓。都是单家家,几家人的姓。我出去之前,我家基本算是中等上,在我这个山里,我也不在人前,也不在人后。和我一样的差不多,基本上就是平均数。但是像得我这个病的人,我们这个大队也有好几个。只不过就说是有早有迟。得的早,得的迟。我算得上得的早的。我就是我的后人,和我的女人,对我相当可以。叫我不做啥子,不去累。所以说我最后就带个孙娃子,到城里头去读书。我就啥子没做,就一个人做三顿饭吃。他在学校吃两顿,学生早上和中午都在学校吃。他晚上回来,我弄一弄给他吃。我在那边,我跟你说,就是保养得好。就是我那些后人啊,我那些女婿啊,给我买的干百合。百合蒸蜂糖也是润肺的。蒸鸡蛋都是润肺的。我关键就是吃这个。我就是咳了累,一咳咳不到几声血就起来。我就只能尽量不咳。感冒了就吓人了,感冒了就不得了了。热天啊,那个春天啊,还可以,害怕的就是过冬天。冬天我们这个地方还不算好一个冷,最冷的时候就是零下个四五度。雪就是落下来,天把时间就化了。我就是最害怕冷,穿得再多都不暖。我们现在冬天来说的话就烧柴火。我在城里头就烤电炉。睡觉就是进了九,最冷的时候,把电炉插进,铺上热乎了就拔了。特别是我有个孙娃子和我一起,那要是烧了狠了,对读书就不好。

(问:你当时出去打工是怎么出去的?跟人一起还是自己?)那都是有伴了才出去,那都是亲连亲那种关系。我哥也出去过,只是他没得事。像我们出去就是打钻,他们出去就是出渣。最开始在潼关的金矿,那时候是私人老板。我们那个时候出去打工的话,基本上没说是要扣个合同啊,要学习下,那就不像现在。你像现在那是原则的了,要考试,要学习,啥子都要讲条件。像我们那个时候出去挣钱的话,只要老板一声令下,今天干就开始干,基本上不讲啥子条件啊。叫你打钻的啊,不管你有没有15岁,没得这岁你也得去做。像现在,你基本上要是开个矿来说的话,那个政府啊监管啊那些,都会来监管你。那个时候基本上都不存在。只要老板说今天干就干那种。就不像现在,现在基本上去打工都要培训,要来培训你几天,培训过后还要考试,才允许你做。啥子都要讲考试,身体也要考,知识也要考。

那时候一个月在金矿山上就是挣得个几百块钱。像我们打钻的,他就是说,我们雷管、炸药给了你,你打那个金子,好多钱的,你算下来就说是你一排炮打了过后,估计总要剩一点。打钻一个人又不行,在那个上班为啥要三个人?一个人压水,有时候有水,有时候没得水。一个人就是给你当徒弟,那种要三个人才得行。打钻和放炮是你一套的活,打完了你就要装药啊,装好了就要点炮。那要说危险,自己要多担待些才行。要把雷管、炸药啊这些一道除了。所以每个月赚得不固定。就是说你干得好,运气好,就多得点。运气不好,就没得金,就说那个。

那个时候口罩有人带啊?基本上要说是你住的那个地方,那个老板没要求你带口罩。那时候觉得自己年轻,就没得什么事,背打得住(注:扛得住,方言)。那就不比得我们现在来说的话,背打不住了,那才晓得。那时候基本不晓得,不晓得什么叫做矽肺病。干一天活下来鼻子嘴巴里都是灰,洗了就好,就休息了。一起工作的人也没有人不舒服。那时候都是年轻人。基本上都是年轻娃。吃个人的,没包吃住。没得生活费了他给你支。支出来个人去买。买来几个人在一起生活。也有一些老板会请个人煮,吃大锅饭,但那很少。住就是搭的花胶纸的棚棚,只要把屋子遮住了就行了。冬天也冷,夏天也热。金矿山上我就工作了十来年了。今年在这个地方,明年在那个地方。今天在这个地方好像干得不顺心啊,经济收入不够好啊高啊,或者不好干那些,都会不想干了。就再找一个地方。但都是金矿,干了十来年。最后金矿山上,没得好多金了,慢慢最后我又到山西,九七、九八年那个样子。我们在煤矿山上又干了十几年。合起来出门打工了二十几年。到山西去,我们也是当炮工。采煤下来,采下来过后,还专门有人上敲的,拉个板板车就上啊,把它运出来。没得大窑,都是一般小老板。两千零几年过后了,一个月挣得个千把多块钱。之后随着社会经济收入的增高,也就挣得多一点。钱挣得高,物价也跟着涨。那要是一个人只凭劳力去还钱,你再做都觉得不够。

人你说,要是能当个啥子包(工)头,要是有几个人给你做,那钱还来得轻巧一些。你像我们没得那个命运,只凭靠自己下力去挣,一个月能有三四千都觉得了不得了。没得那个命运去包工。想还是想,肯定想找几个人给我做,轻巧些是不是?但实际上就是,没得那个命运。但你要说人人都能包,哪个给你下力?人能包一点小活,一点大活,那都是有一定的命运的。命运很重要。我得这个病也是叫命运。你像我才四十几,就得了这个病。原先我这个人站起来,也比别人高一点。有时候,些把些,三两个人肯定奈不何我。我身高一米七八。要是打个什么架,三两个人把我按不下来。你现在就是说,人得了病,呵呵,万般都要讲理。命生撇(注:坏,方言)了,比啥子都撇。命要是好了点,你当个啥小包头啊,那个挣起来的钱。你想我们想肯定是在想。我出来一二十年了,哪个不想,当个小小的包头啥啊赚钱。关键是没得那个机遇。

在山西住的是窑洞,最后才改为砖房。金矿就是在哪个地方开个矿,就用花胶纸,把它多搭几个棚。在煤矿山那时候,最后就改为砖房。最后通过就要身份证啊,把你这个人弄去体检。其实基本上,像体检来说的话,是在2007年的样子。那个时候体检我基本上没得啥子。体检那个时候也拍了片,拍肺部没得问题。但也没签合同。没听说过那些事情。煤的这个烟,能吐得出来。有说是吐不出来的,只有这个金矿。金里头含矽,它就沉在那个肺上去了,就吐不出来。那个煤,它有氧化,它就吐得出来。这都是后面才知道的。说不来在金矿还是煤矿的时候得的。钻洞子的时候都有烟。原先到2007年的时候,都没听到说过哪个是矽肺病。特别是在2009年、2010年的时候,才基本上听得到说有矽肺病。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得了病了,就救不回来了。就在家发病了。吐血是2008年的8月间,突然就吐血,他们就说是我有结核啊那些。回来一检查,就去找他(指村医),就说是到疾控中心。我就到巴山疾控中心去检查。一检查就说是有矽肺了。最后我也就没出去了。保养了多好,但其实都没得用。一感冒就咳嗽,开始吐血。感到难受就开始吐血。有时候一吐起来,半盆半盆的那么。吐血那段时间,人就不像人,脸上发白的那种。就我现在有两年多时间没吐血了。特别是我自己保养的好。我长期吃药,天天都在吃药。我那个矽肺病十年了,天天吃药,就把那个肾也吃坏了。我现在吃的是前列腺炎的药。我有前列腺炎,在巴山县医院还做过穿刺手术,看是恶性的还是良性的。查出来过后是良性的,反正就要长期吃这个药。也没得多大效果,稳住那样的感觉。我病多得很,周身都是病。药是我儿在万州给我买的。我每一个月吃药要好几百块。专门针对肺的药有好长时间没吃了。就是保养为主,关键是蒸百合吃,每天早上都吃一碗。

(问:一起出去打工的都是亲戚吗?)有时候有亲戚带路,有的时候没的。这个出去打工嘛,反正要说是,走的来的去的都是朋友那种感觉。年轻的时候我一般都是一个人,以朋友为主,出了门就是靠朋友。在山西煤矿的时候,都是我们罗江乡的啊、庙坝乡的那种啊,都是挨着乡的那种感觉。不一定真得有亲戚关系。同伴里也有得尘肺病的。像我们梁这边樱桃溪有一个姓袁的,那还比我小十几年咯,我们还是干兄弟那样,多早就去世了。去世好多年了。去世的很多都是年轻人,三四十岁的,二十七八的都有。大家发病的年纪都不定。但之前都没觉得是病,都觉得是感冒的那种。都是后来,才有得了解。我也是来普查了过后,才确定出来。但之前病了多少年了。我到重庆去检查,都没说出来啥子个原因,都没说出啥子个道理。我一问,我这个吐血是啥子个来的,他说不出来。那些医生都说不出来到底是个啥子。就是吐血,吐血就到医院去治,把你血止掉了就够了,就不晓得我的那个血是从哪里来的。就是感冒不得,一感冒一咳嗽,咳到两三声的时候,血就起来了。最后,政府,也是重庆下来的一些医生,他们在那个疾控中心,组织起来,通知我们这些乡下的,凡是有病的,都去检查。检查出来,他们才确定叫矽肺病。

我是低保户,知道我吐血,大队的就看到我着怜那种感觉噻,来不得做啥子活了,就给我评的那个低保,评上大概是2013还是2014年。吃低保就是一个季度下来可以有个五六百块钱。我吃低保的原因就是,像我去住院了就相当便宜。住院他们民政上也报了,我只花得到八九十块钱。像我去住院,民政不报,我就医不起。像我在巴山县医院、中医院住院过后,反正我一天只花得到个八九十块钱。你要是照每天单子上看,就是三四百、三四百。只有去正式医院住院才报得到,要是平时去买药,像我买那些药啊,只能够拿到大队,还有那个村里面去,多的时候能讨得到一点。蒸百合和蜂糖是一个医生告诉我的,唐玉泉(音),他就教我吃这个。他还教我一个药,相当贵,叫贝母,专门止咳润肺的。

(问:你年轻的时候抽烟喝酒吗?)年轻的时候抽烟喝酒啊。从08年8月自己吐血了,就说是带结核,叫我莫吃烟莫喝酒,就是那么的,我就不抽烟不喝酒了。原先我是一个大烟瘾噢,一天要吃三包到四包烟。08年的时候也是在外头打工。打工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喝了一瓶啤酒。一瓶啤酒喝了过后,那天晚上睡得这个半夜时候那种感觉,忽然那个心头好像一股热就吐出来。吐出来我哪里晓得是那么一回事。吐在地上才是那么一点血。那时候还是在山西的煤矿。我就感觉身体不适就回来了。回来了,还是吐血,我就问他(指村医),他就叫我去疾控中心。疾控中心检查,就说我有结核。那么我就一直没有出门了。

家里收入那时候来说的话,我的娃儿有两个打工了。几个娃书都还是读了,就是读到小学。那个时候我那个小,他也是多一下读不得,我给他说好话他都不读,十二册啊、十一册啊读完。他现在来说的话,比我还是要好一点。他现在在万州一个长安集团,给他们当厨师炒菜。他之前就是一样的那套,也做过煤炭,最后没做得好多长时间。就从我这个病一开始,我就叫我后人不要去洞子之类。最后他结了婚过后,就到浙江去。最后就到万州,现在好多年了。从他挣钱,那还是没有磋磨(注:让人操心,方言)过我们大人,叫屋里给他寄路费钱这种。他都是个人,一年还多多少少拿点儿回。除了他的生活开支嘛,多多少少拿点回。

08年的时候,家里经济还是存在困难的状态。最后要是要看病,就是我有两个女儿,多少给我寄一点。然后那个幺娃儿她成了家过后,她们在一起打工。我后来吐血,她们哪怕就是朋友那里借啊,她都是多多少少给我寄了点。就说是在吃低保的基础上,我还能去住院。要是说没得这个低保的话,像我就是说,医不起。我一般要不去住院的话,花不了多少钱。吃的话,我们来说就是洋芋,就是土豆。像我们这个土豆吃起来相当可以,它不麻人,好吃。我们基本上,主粮来说啊,玉米不能吃。这个吃了,像没出去在家的时候有吃。那个时候吃的是老品种,老品种吃起来软和,有营养价值。像现在那个洋种来说的话,吃起来没得什么味道。产量当然高些,但人吃起不好吃。一亩地下来,可以收个五六百斤、六七百斤那种。但今年就不行,今年这风不吹了。老品种就没得这么高,就只有四百来斤左右一亩。但老品种就好吃,吃起来糯些。现在都是每年籽,得单去买,没有籽。

现在来说的话,我又没得活,是我女的一个人种,她要种个三四包种子,一包两斤。我女的太苦了,活相当沉重噢。还要种这个,还要喂了两头猪。原先在养羊,都是她带去。最后我就看那个她太苦了,我就把那个羊出了,就没养了。我的女的她膝盖也疼。我的病就是属于我原先发觉了过后,就吃一个药,在重庆的歌乐山买的药吃。吃了一会儿不长那个结核。我女的腿膝盖又疼。一痛起来了有点发肿,也不知道哪个原因。她就在我二女那边,在江西,她去医腿膝盖。我就在我屋这儿,喂了两头猪,那个时候还有钱。我就是那一年一人住了过后,下半年就犯了。犯了又开始吐血。最后血吐的,又去住院。我现在就是啥子都不得做。一做就背痛的不得了,特别是气也出不赢。现在只能干点小活。走不了几步,气上不来,喘得很。现在我女的就种两三亩地。现在对面有一块地是被大队征收了,搞旅游开发。给我们七百块钱每亩一年。我家被征收了三亩。都是五十几了。要是说现在这个社会不能太苦了。她要不得,她这个人好胜心强。作为一个农村人呢,我又做不得,她又不想落这个骂名,说某某人做不得啊,家庭中啊赶别人不行。她又不想落这种,好胜心强。现在有啥子收入?没得个收入。收入就靠玉米,喂这两头猪。要是说自己一年不那么好吃,只吃那么一头,卖一头,卖那一头的钱,那个就是叫收入。现在外头是有借点钱,但不多。第一次政府组织来查,我那时候才一期。才一期基本上还没得好大的事。自己去鉴定,要花好几千,才做得下来。之前去看病的时候也要借钱。有时候没得经济,就只能借亲戚朋友的。都是亲戚关系,也就不算利息了。

(问:打工时一个月要给家里寄多少钱?)2000年过后,一般都是能够挣个千把多块钱。自己可留可不留。反正生活费吃完了又到老板那去结。2000年那时候,我小的娃才十二岁,反正读书在罗江小学读的。没有在家的时候,你一个月多少都要钱来花。两三个小的,一个穿一套衣服都要几十块钱。

(问:妻子身体好吗?)她反正从结扎后身体就不好。结扎是90年的下半年。她没在屋里,她要在屋里可以给你们看。哪个女人都有小肚子。她从那个结扎后,她没得肚子。她结扎的那个地方就窝进去,很深的那个地方。

(问:你现在觉得最困难的是什么?)现在社会那么好,你还有啥子可说的。啥子都要国家把你喂起来?不存在的。我又是个农村的是不是?我实际情况就是,热天看上去还行,就害怕冬天。冬天就是再穿得厚,你就是防寒,都还是觉得冷。要说帮啥?我也不好意思说。……我就是冬天,想要个吸氧的就可以了。冷空气一点都吸不得,一吸气就上不来了。

我害了十年病。我就觉得人的一生是一个事,我觉得无所谓了。人反正活100岁都是要死的。只要是身体好,活100岁都不想死,是不是?病了后,就都觉得无所谓了。

(问:咱们这里有没有病得很痛苦,自杀的?)也有,就是那个王文学(音),刚走了一个月。受不了了,就要刀子把自己割了。他就比我小一岁。反正这种事都有。有些人觉得,把后人也拖累到了,自己活起也找累,又不能够吃,活也不能做。他自己觉得人生活着没得那么个意思,他就想早点死。也有那种得了病后,女的跑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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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肺之痛——尘肺农民工讲述他们自己的故事之四-激流网来源:微信公众号“ 于华看社会”。责任编辑:郭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