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巴黎公社——这样一场伟大的无产阶级的政治行动,距离我们已经有一百五十年了。毫无疑问,在巴黎公社诞生之初,世界各地就充满了对它的非议,仅巴黎市内就有多达30家资产阶级报纸在猛烈地批评公社本身和它的民主选举。这些非议也无悬念的来自无能而又丑恶的资产阶级辩护士们:他们叫嚣着巴黎公社是一种历史性的倒退;是一群乡巴佬的幼稚游戏;就连梯也尔这位“侏儒怪物”都宣称巴黎公社的革命行动是“野蛮的”,而他自己则代表了“文明、正义和秩序”——就是在这样的“光荣”的旗帜下,巴黎公社的社员们遭到了屠杀。今天,拉雪兹神甫公墓东北角的那堵灰色砖墙——巴黎公社社员墙,依然矗立于世并控诉着剥削阶级的恶行。马克思说“即使公社被搞垮了,斗争也只是延期而已。公社的原则是永恒的,是消灭不了的,在工人阶级得到解放以前,这些原则将一再表现出来。[i]”今天,在资本主义对世界的统治已经达到了一个顶峰的时刻,回味并反思巴黎公社的伟大壮举具有重要意义。
二、巴黎公社的背景
一、思想背景
巴黎公社诞生的背后有深刻的思想和文化底蕴,大致总结下来,起主要作用的有三支:法国启蒙思想、法国大革命时代的激进革命思想和形形色色的社会主义思潮(包括布朗基主义,蒲鲁东主义和马克思主义。应当说明的是,马克思主义在整个巴黎公社的委员里并不占主流,布朗基主义者和蒲鲁东主义者组成了主要的公社委员会)。
首先,启蒙运动中的大师:孟德斯鸠和卢梭的影响尤为重要。孟德斯鸠在名著《论法的精神》中革新的“三权分立”和“权力制约权力”的思想有力推动了资本主义民主政治的发展,完善了权力制约理论,为巴黎公社实现“监督权力运行”、“制约权力”做出了有益的思想探索。然而孟德斯鸠作为资产阶级政治思想家,从根本上否认群众参与社会公共事务管理的可能性。对无产者的鄙夷是傲慢的精英主义资产阶级学者迈不出去的坎。另外,“三权分立”的民主模式在现实中也从未能真正实现权力的制衡,行政权力的扩大在世界资本主义的民主实践中已然成为一种趋势。对于一个马克思主义者来说,真正能够实现权力制约的从来不是权力本身,不是一种权力对另一种权力的制约,而是群众本身对权力的制约。卢梭在名著《社会契约论》中讨论了“平等”与“自由”这两个巨大的命题,指出无平等则无自由——该书中的名言:“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震动了整个封建专制统治。恩格斯指出:“卢梭起到了一种理论的作用,在大革命中和大革命之后起了一种实际的政治的作用,而今天在差不多所有的国家的社会主义运动中仍然起着巨大的鼓动作用。”[ii]尤其是卢梭的人民主权理论,针锋相对地攻击了“君权天授”的封建思想,极大的冲击了传统的思想禁锢,对巴黎公社的实践无疑起到了巨大的指引作用。
其次,法国大革命是世界上最彻底的一次资产阶级民主革命,革命的进程对巴黎人民有着巨大的影响。尤其重要的是,在1789年、1791年、1792年巴黎曾三次建立过“公社”这一政治组织形式,尤以最后一次雅各宾派领导的公社实践最为引人瞩目。“巴黎公社在政权形式上采取公社制,就是仿效法国大革命时期的公社。”“在3月18日革命胜利后,巴黎人民建立起来的政权组织,不仅名称叫‘公社’,而且许多活动的形式和组织建设也带有明显的公社印记,如:公社有国民自卫军、俱乐部、治保委员会;公社正式活动时演奏《马赛曲》;公社的公告采用了‘自由、平等、博爱’的口号;公社时期的许多革命报纸还完全恢复了年公社时期的革命历,等等,这些无不是对年公社的追忆。”但在性质上,巴黎公社与此前的一切公社都不相同了,不仅在所处时代上,更在于革命实践的领导阶级,革命目标都不相同。[iii]
最后,布朗基主义等各种“社会主义”思潮也对巴黎公社的创立产生巨大的影响。在公社中,信奉布朗基主义和蒲鲁东主义的成员占据了多数。以布朗基为代表的一部分无产阶级革命家认为,长期的奴役与宗教思想的洗脑,人民群众并不能认识到他们的利益所在,因此,建立一个秘密的少数精英群体并通过密谋和暴动结束资产阶级的统治是正确无误的,群众的觉悟则属于无产阶级政权建立以后的教育的任务。毫无疑问,这是一种冒险主义的思想。马克思和恩格斯坚决批评了这种态度:在马克思主义者的眼中,无产阶级的斗争与夺取政权的政治行动应当是自觉的运动,无产阶级就是在这样的运动中得到锻炼并不断觉醒的。但毫无疑问,布朗基本人依然是一位出色的无产阶级政治家,他的无私无畏的精神将为全世界无产阶级所继承。蒲鲁东主义是一种小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思潮,它以无政府主义为核心。该主义在广受国家机器盘剥因而对剥削阶级的国家机器深恶痛绝的广大无产阶级中曾经流行过一段时间,而它拒绝革命行动并主张改良主义的想法也对巴黎公社这一历史事件产生了影响。历史将会检验各种各样的“革命学说”,巴黎公社的失败同时埋葬了布朗基主义与蒲鲁东主义,并使马克思主义更显出它的光辉。
二、经济背景
在19世纪的五六十年代里,第二次工业革命成为当时时代的重要命题。欧美地区的资本主义迅速发展,“在这个时期的人们看来,这种工业革命改造了技术、改造了经济和社会关系,甚至也改造了生活的外在结构与方式。”[iv]在19实际的60年代末,英国的煤炭开采量、生铁的生产量、棉的生产量占据到世界总产量的一半以上,此外,机器制造业、冶金业、船舶制造业、纺织业、采掘业等都占据重要地位,而且还拥有巨大数量的商船,战斗力强悍的舰艇。这些保证了英国在全世界范围内的殖民地的相对稳定的统治(这个“稳定”是伴随着对无数原住民的血腥屠杀),并成为名副其实的“世界工厂”。除英国以外,美国、法国、荷兰、西班牙、普鲁士、意大利等国的资本主义也接连发展起来,资本主义制度在全世界范围内取得了统治地位。[v]世界市场和殖民地体系也在这各个过程中逐步完成。可以说,资本主义把世界上一切存在着的东西都尽量地纳入到了它的统治范围以内。
法国的工业革命大约从19世纪的20年代开始起步。在此前拿破仑所统治的法兰西第一帝国时期,工业革命已经在法国埋下了种子。从波旁王朝复辟到1848年,法国的蒸汽机数量已经从原来的数十台增长到了五千台左右。以纺织业为代表的轻工业迅速发展,大量的手工业劳动者被卷入到了大机器的生产当中。从50年代起,法国的工业革命进入到了第二个时期,路易波拿巴由于成功蒙骗了法国的农民而忽然上台,在资产阶级刚刚丧失掉掌握国家机器的能力而无产阶级又还没有大量成熟到足够拥有它的时候,历史不得不让这个小丑扮演了建立帝国并推动工业革命发展的“丰功伟绩”闹剧的主角。在这个时期,法国的重工业飞速发展,其中,煤矿和铁的产量增加两倍左右,铁路建设也达到了大约18000公里,在普法战争爆发前,整个法国的工业部门中已经至少拥有了29000台蒸汽机,法国在20年的时间里就使得工业产值增加了两倍。这时,法国一跃成为仅次于英国的第二大资本主义强国。工厂制度普遍建立起来,机器大生产在不断地代替着社会上还存在的手工业生产方式。但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工人阶级的生活却愈加悲惨,每日12-13小时的工作时间是寻常现象,工人的工资依然十分的微薄,劳动条件更是令人难以忍受。在1857年与1866年的两次经济危机的冲击下,工人阶级的生活境况可谓恶化到了极点。在这样的条件下,工人阶级同一切剥削者的矛盾不断激化。
然而,不得不提一点,法国的工业革命本身的特殊性影响到了社会的变革。法国的轻工业即便经历了第二次工业革命依然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其中,法国的奢侈品闻名世界,远销海外,而奢侈品的生产有相当比例需要依赖手工技艺的劳作。因此,在法国的无产者之中,手工业者依然占有很高的比例,这使得——至少在巴黎公社革命的时候——无产阶级整体还没有得到充分的锻炼,无产者的纪律和团结在大量的手工业劳动者(而非大量的工厂雇工)面前依然显得有些薄弱,这为巴黎公社的失败埋下了伏笔(详见下文)。
三、社会背景
随着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工人阶级的队伍也在飞速地扩大起来。到19世纪60年代,欧洲的工人阶级人数至少达到了850万左右。工业革命的发展,使资本家的财富迅速积累了起来,同时也使得劳动者的贫困在惊人的增加。阶级矛盾在资本主义高速发展的条件下也在高速发展着。1857年爆发了世界上第一次经济危机,资产阶级借助资本主义政治经济体系毫不犹豫地将危机转嫁到劳动者的头上,阶级矛盾进一步激化,工人运动此起彼伏。“工业革命处处都标志着机器生产对手工业生产的胜利,处处都标志着两个基本对抗阶级——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迅速发展。”[vi]
从1831年到1834年,里昂的纺织工人组织了两次大规模的起义行动,对剥削他们的贵族和资本家进行了悍不畏死的进攻。这场运动震撼了整个资本主义世界,并成为工人阶级作为一支政治力量登上历史舞台的标志之一。1862年,位于首都巴黎的印刷工人组织起了大罢工,反抗残酷的工时制度;1866-1867年的经济危机时期,马赛等多个城市的工人掀起了巨大的罢工浪潮;1869年和1870年,里卡玛尔矿工和克勒佐制炮厂工人的罢工斗争非常激烈,工人同军警发生武装冲突;1870年1月,巴黎举行二十万人的反对政府的示威游行;同年4月,巴黎铸工发动罢工运动,并迅速得到法国人民的声援。法国工人阶级的斗争性和革命性在一次又一次的罢工和斗争的过程中得到了极大的锻炼,工人阶级的抗争意识在飞速的觉醒着,等待着下一个更为惊人的政治运动。
四、政治背景
在法国1848年革命失败以后,跳梁小丑路易·波拿巴登上历史舞台,在一大批极其反动的银行家、高利贷者、大地主以及大工业主的簇拥下,建立了法兰西第二帝国。这个肮脏的第二帝国在出现的第一刻起就暴露出自己的反动本性:他们仰仗着一批常备军对内实施反动的阶级压迫政策,对各式各样的工人运动予以疯狂地镇压;对外发动侵略战争,转嫁国内矛盾:1853—1856年,法国与英国串通,同当时的反动的沙俄政府进行克里米亚战争以争夺黑海、地中海和近东地区的控制权;1859年4月,法国以“援助意大利的统一”为名,同奥地利交战,吞并了原属萨丁王国的萨伏依和尼斯两地;1854—1860年法国一再侵略中国,制造了第二次鸦片战争,留下了圆明园一地的废墟;1856年,法国入侵印度支那;1862年逼迫越南割让位于南方的三省;1863年强迫柬埔寨接受其“保护”[vii]。
然而法国的野心并没有就此止步。在1866年普奥战争中,普鲁士用七个星期的攻势击败了奥地利的主力,并赢得了普奥战争的胜利,改变了整个欧洲大陆的政治局势。其中,最为紧张的无疑就是法兰西第二帝国当局了。普鲁士在普奥战争的胜利大大加速了其统一德意志的步伐。1867年,俾斯麦就着手组建了以普鲁士为首的“北德意志联邦”,这样一个逐渐统一而完整的邻邦无疑是对路易·波拿巴扩张法国在欧洲大陆霸权影响之企图的挑战。“远交近攻”的古老策略也在这位法国领导人的头脑中浮现。然而,愚蠢的法国统治者希望通过外交手段施压俾斯麦,以“在普奥战争中保持中立”的由头寻求普鲁士的报酬——希冀获得巴伐利亚等领土。却被俾斯麦所欺骗。[viii]
另一方面,1864年第一国际成立,并在巴黎建立了支部。虽然马克思主义还没有被全面接受,但是工人阶级的抗争运动已经不断爆发。最令当局惧怕的是1870年1月份爆发的抗议活动,20万劳动人民团结起来反对路易·波拿巴的帝制,并高呼“共和国万岁”的口号。
这时,拿破仑三世做出了他自以为聪明的决定:“对普鲁士用兵!”——这样既可以转嫁国内矛盾,又可以遏制普鲁士的崛起。果然,西班牙王位继承权问题上[ix],俾斯麦用精心修改的“埃姆斯密电”把法兰西第二帝国的腐朽统治者们像猴一样戏耍,法国的统治者们果然流露出意料之中的愤怒表情。双方“一拍即合”,于7月19日爆发战争。然而在战争刚开始的时候,却出现了这样滑稽的一幕:法国的无能的统治者们连基本的军事物资都还没有准备。士兵没有集结、地图没有分发、军队的建制甚至还处于混乱状态。直到一周后,部队才开往前线。凶狠的普鲁士已经集结了39万大军,兵分三路开进前线,陈兵西南边境。战争刚进行到8月6日,法军已经全线溃退。法军前线的败北无疑激起了巴黎人民的极大的愤怒,腐朽的第二帝国无法遏制人民的怒火。从8月9日到8月14日,巴黎的无产阶级(主要由布朗基主义者领导)爆发了一连串的示威抗议甚至是起义。而前线的法军遭受到一系列的惨败后,不得不拼命逃往色当要塞。9月1日,法军在色当做出最后的挣扎,第二天普鲁士就在色当俘虏了法国皇帝,色当一役使第二帝国的“威名”永存史书。
在9月3日色当投降的消息传回巴黎后,劳动人民更是愤怒无比,当晚便走上街头,高呼“打倒帝制!”9月4日人民爆发革命,在混乱中波拿巴的皇后和第二帝国的大臣们仓皇出逃,第二帝国垮台。然而,在这个空档期,资产阶级的走狗们再次粉墨登场,茹尔·法夫尔、甘比大、特罗绪之流组成了“临时政府”,宣布法兰西第三共和国的成立。普鲁士在色当打垮了法军之后长驱直入,战争的性质发生了改变——即对法国人民的侵略战争。而软弱无能的资产阶级“临时政府”却对此无能为力。9月9日,马克思亲自起草了第一国际关于普法战争的第二篇宣言(第一国际关于普法战争的两片宣言都收录在《法兰西内战》一文中,置于“导言”与“正文”之间)阐述了无产阶级的战争观念与国际主义的立场,如同毛主席所说;“世界上只有非掠夺性的谋解放的战争,才是正义的战争。共产党决不赞助任何掠夺战争。共产党对于一切正义的非掠夺的谋解放的战争,则将挺身出而赞助,并站在斗争的最前线。”(《关于国际新形势对新华日报记者的谈话》)同时,德国的工人运动领袖李卜克内西与倍倍尔等人亦在德国抨击俾斯麦的侵略战争政策,最终遭到当局的羁押。他们的国际主义精神必将为无产阶级所铭记!
此时,这个新上台的“国防政府”或曰“临时政府”却玩起了资产阶级惯用的把戏,那就是对内欺骗人民,对外趋炎附势。他们一边高喊着“特罗绪将军将永不投降”、“法夫尔外交部长宣称将绝不会让出一寸土地”,然而在第三共和国成立的当天晚上,这些内阁大臣们已经秘密商议着如何使法国投降。正如法夫尔给甘比大的信中所坦言的那样:他所防御的不是普鲁士的士兵,而是法国的工人![x]在法国的官老爷们正做着肮脏的政治交易的时候,法国人民的政治热情却空前高涨。他们要求进行选举,武装工人,虽然这些都被当局一一否决,但在群众的巨大压力下,这个软弱的政府不得不同意组建60个营的国民自卫军。然而事实上,巴黎的工人们只用了一个月就组建了194个营,30万人都参与其中。这样高涨的热情和逐渐积累的工人势力令政府惊恐万分。
[i]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7卷,第677页.
[ii]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444页。
[iii] 李妲:《巴黎公社的民主试验及其当代意义》 中南大学博士论文。
[iv] [苏] 苏联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 马闪龙等译 《一八七一年巴黎公社史》(上册) 重庆出版社1982年版。
[v] 同上
[vi] 同上②
[vii] 王斌:《<法兰西内战>中人民政治参与思想研究》 天津师范大学硕士论文 第10页。
[viii] 《外国历史小丛书》编辑委员会:《普法战争》 北京:商务印书馆1963年版 第6页。
[ix] 西班牙的传奇女王伊莎贝尔二世自1843年亲政到1868年被推翻,25年的时间里前后竟更换了34届政府。军事独裁、政局动荡、腐败横行,西班牙的农民和无产者生活凄惨,最终于1868年爆发革命,推翻了伊莎贝尔二世的统治。1870年,流亡在法国巴黎的伊莎贝尔二世宣布退位,西班牙政府希望普鲁士的主子威廉一世的堂兄利奥波德亲王前来西班牙继承王位,在俾斯麦的游说下威廉一世答应,随后西班牙政府公开这一消息,结果引起法国当局的强烈不满,这无疑意味着普鲁士与西班牙的结盟,而法国将会腹背受敌。法国驻普鲁士大使随后同威廉一世磋商,威廉一世将情况从其所在的疗养地“埃姆斯温泉”发给正在柏林的俾斯麦,然而俾斯麦却修改了威廉一世所发的电文,并添油加醋的写上几笔,侮辱法国的言辞跃然纸上,随后公开于世。这一封修改后的电文令整个巴黎感到震惊,路易·波拿巴终于抓到机会来宣泄他的愤怒,于世1870年7月19日向普鲁士宣战。
[x] 《外国历史小丛书》编辑委员会:《普法战争》 北京:商务印书馆1963年版 第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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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三疯,编辑:五百二,校对:发际线向列宁看齐。本文为激流网首发,如有转载,请注明出处。责任编辑:郭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