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鹏程
俄乌战争在经历了逾半年表面风平浪静的战略相持后，终于在2022年9月迎来了新的阶段。9月5日，乌克兰在佯攻赫尔松调动俄军后，在哈尔科夫地区发动反攻，一举收复伊久姆和利曼两座城镇和周边广大区域，使俄军在相持阶段数月进攻蚕食的成果付诸东流。10月，乌克兰又在赫尔松地区正式发动进攻并取得了一定进展。近日，俄罗斯已决定将赫尔松的伪“政府”和民众撤往克里米亚，看来是保不住这个在战争以来占领的唯一乌克兰大型城市了。
俄乌战争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别说是普通关注者或军迷，即便是中美欧的政府及情报机关，在战争发生前恐怕也都认为俄罗斯一定会获得战争的胜利，而且大概率是速胜。只要俄罗斯的空降部队或者装甲部队突入乌克兰首都基辅，泽连斯基政府不就完蛋了，战争不就结束了么？美军不也是这样击败伊拉克的，基辅距离边境又不远！
在战争刚开始时，一些反对沙文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者也只能从侵略战争的非正义性角度对俄罗斯的帝国主义霸权行径进行批判，更多的“马克思主义者”在欢呼俄军的行动，敢于断言俄罗斯必然在战争中失败的少之又少。但到3月中旬，战争形势就已逐渐明朗，俄罗斯官方鼓吹的速胜神话不攻自破。部分左翼定睛一看，这场战争并没有超出毛主席《论持久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转折点》中对侵略战争必然失败的判断，甚至相较于二战时期，现在侵略者想要获得胜利还更加困难。他们再不怀疑俄乌战场上战略相持和乌克兰的战略反攻必然到来。
相较于二战时期，为什么说现在的侵略者更容易失败？第一，是因为现在的侵略者不得不在战争中有更多的顾忌，无法肆无忌惮地攻击和伤害平民。如果侵略国无差别地袭击民众，其一必定会引来国际舆论更为强烈的声讨，面对更为严厉的经济制裁；其二在国内也会让民众和参战士兵质疑发动战争的合法性，激起民众的反战浪潮，打击士兵作战的士气。侵略者为了发动战争总会找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什么打击恐怖主义、消灭纳粹分子、传播民主自由、解救当地民众脱离独裁统治等等。但战争中对民众的袭击会让这些借口统统失效。原来你传播民主自由就是这么传播的，为什么你说打击恐怖主义打击纳粹到头来自己做得比纳粹还不如？无论国内国外就再没人相信侵略者的这套鬼把戏了。
在这次的俄乌战争中就能清晰地看到这点，俄罗斯终究是不敢对乌克兰的民用目标进行大规模的袭击，只是在军事上遇到重大挫折后轰炸一波电厂泄愤。这样的轰炸对战争起不到什么正面作用，只会使乌克兰的民众更加团结。
在伤害平民这一点上，美国是较为不在乎国际观瞻的，毕竟国际舆论由其所带领的国家集团把持。但它依旧需要在乎国内民众对该行为的看法。美国为首的北约军队时有虐杀当地平民的新闻爆出，每每引发国内的反战浪潮。像二战时期动辄数十万民众罹难的大屠杀在现代战争中已几乎不可想象。
侵略者更易失败的第二个原因是相较于过去，它想要动员起国内的民众愈发地困难了。在世界绝大多数国家，随着数十年经济发展和民众的斗争，人民的生活水平相较二战时期都有了改善。有更多的人能够过上相对安稳的生活，能吃饱饭、住在温暖的房子里，也有更多的人拥有了选择自己生活的自由。这样的自由虽仍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桎梏下，但也少有人会愿意放弃它们，到战场上去蹲战壕、睡帐篷、吃野战口粮，乃至拼上自己的性命。所以,即便在一些国家里，帝国主义法西斯主义依旧能忽悠到大量民众的支持，但这些民众也更不容易像二战时期那样直接参与到对外侵略战争中去。
侵略者更容易失败的第三个原因是它相比于过去更难承担战争的伤亡和挫折。网络社交媒体的发达让政府难以垄断信息渠道，人员伤亡、战线变化等战争态势信息在网络时代越发容易在民众之间传播。阵亡士兵的家属更容易在舆论上掀起声浪。在越战和伊拉克战争中，这声浪是“国家说发动战争是去传播民主的，这很好，可为什么要让我们的孩子在万里之外为别国的民主去死？”在其他更欠缺合法性的侵略战争中，它会变成“为什么要让我们民众的孩子因为统治者的谋划甚至统治者的私利去死？”这样的反战声浪显然会阻碍侵略者继续进行侵略战争。
侵略者在战场上的挫折对战争合法性的负面影响更加强烈。很多人会这样怀疑，“不是说对面政府是独裁者、是纳粹么？为什么我们在战场上还是没有办法快速击败他们，反而还受到了挫折？”侵略国政府是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的，所以只能尽可能掩盖战场上失败的事实，在官方战报上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这种掩盖信息的办法在互联网时代相较过去也变得愈发无力，有越来越多的人能够通过政府前后宣传的矛盾以及政府宣传和战场流出信息的矛盾发现真相。
侵略者更容易失败的第四个原因是现在受侵略国家的人民更容易被动员起来反抗侵略者。在一战和二战时期，还有许多国家处于殖民地社会或者封建半封建社会，这些国家的民众对国家和民族的认同相对薄弱，要在民众中形成统一反抗侵略者的认识需要花大力气进行政治鼓动。但现在经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数十年发展，各国的民众对国家民族的认同相较过去更高了，也更容易被动员起来保家卫国。
侵略者更容易失败的第五个原因是现代化的军队在陆地上是针对野战特化的，较不适应城市攻坚战和游击战。可在侵略战争中，侵略者如果不能对付巷战和游击战，就不可能获得胜利。笔者已在文《从乌俄冲突看现代化军队：一支特化的力量》进行了该部分分析，在此不再赘述。
以上的这些因素都是现代国家反抗外国入侵的有利条件。在二战时期，中国和苏联都是大国，但面对侵略者也必须经历长期艰苦的抗争才能取得胜利，需要花大力气进行政治宣传鼓动发动国民保家卫国，要付出数千万人罹难的惨痛代价。而21世纪以来遭受入侵的阿富汗、伊拉克、乌克兰等国都并非大国，面对世界数一数二的军事大国入侵，或是通过治安战迫使入侵者撤出军事力量归还政权，或是通过动员直接在正面战场上粉碎入侵者的军事图谋，对侵略战争的必然失败的判断越来越不止于道德批判，而且是对现实状况的客观描述。
可以从对侵略战争必然失败的判断引出两个和现实联系更紧密的结论。第一个是一些民族主义者地图开疆的春秋大梦大可以醒醒了。老有人惦记着让国家用优势军事力量横扫东南亚、饮马马六甲，还有人思路开阔到要侵占中亚、西伯利亚或者澳洲，浑然不觉自己的思想还停留在上个版本的殖民主义时期，不清楚这样的法西斯主义行径在现在会迎来当地民众怎样的反抗，国际社会怎样的制裁。
第二是对中国本土的军事入侵已几无可能。在中型国家都有能力粉碎军事大国侵略时，没有国家会愿意承担军事入侵像中国这样的大国可能带来的后果。民族主义者总是渲染所谓的“亡国灭种”危机，说自己的国家在经济上被剥削、政治上被打压，国境四周都是不怀好意的外国军队正打算发动军事入侵。以美国为首的帝国主义国家对中国的遏制当然是真实存在的，但美帝对阿富汗、伊拉克的军事占领最终失败了，对叙利亚、朝鲜和伊朗更是无法采用军事手段来解决，遑论中国？民族主义者这样做的目的不是真的认为自己的国家弱小，而是借历史叙事为自己的私利服务。
这样的说法在国内是颇有蛊惑能力的，因为中国从近代开始经历了多次外敌的侵略，民众的确不想再面对一次山河沦亡的境遇了。正确对待这样历史的方式应是对一切受到霸权国家入侵的弱小民族抱有同情，无论入侵者是美国、俄罗斯还是以色列，无论被入侵的国家是越南、阿富汗、巴勒斯坦、伊拉克还是乌克兰。可在民族主义者眼中，历史上国家受到入侵的境遇反而给了现在的自己入侵别人的合法性，正因为历史上这么惨了，所以现在要还回来。在俄乌冲突中，明明是俄罗斯公然鼓吹大国沙文主义，侵略乌克兰他们也会掏出一套说辞，“这都是为了把这些国家从‘西方资本主义’的统治中‘解放’出来”，或者“这都是我们对抗‘米英法西斯’必须要做的事情”。也不知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法西斯。
历史终将会给大国沙文民族主义者一个痛彻心扉的教训。就像现在的斯特列科夫一样，明明自己挑动军队强硬地恢复了“本就属于”本国的领土，却眼睁睁地看着国家出乎自己预料地滑入无底的深渊，同时还不知悔改地认为是普京有什么地方做得还不够强硬才导致这样的结果。无论他之后能否悔改，到时上演的都会是一场滑稽的戏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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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鹏程。本文为激流网首发，如有转载请注明出处。责任编辑：穆宁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