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穷人们自认屌丝,精英们谦称屌丝。屌丝心态盛行的背后,是一个缺乏愤怒、没有担当、造个词恶心你的新阶级社会,我们终于从主人翁的时代迈入屌丝时代。
“屌丝”这个词真难听!
可是,这么难听的词,竟然会是这个时代的一个关键词!
这个词本来指向的是无资本、无地位、无车无房无女友/男友的“多无分子”——周星驰电影《喜剧之王》里那首名为“我是一坨屎”的歌曲,算是把“屌丝”一词的意思全都唱出来了。可是,突然之间结局大反转,现在各种各样的人都争当“屌丝”。韩寒宣称自己是上海农村屌丝,五月天说什么自己下了台就是屌丝。当导演冯小刚自作聪明地说出屌丝原本是那个什么的毛的时候,商人史玉柱不仅干脆自称“屌丝”,还来了个“屌丝群体力量大,齐心协力把他夸”活动,华丽丽地用“屌丝”这个概念赚钞票去了。从自我的矮化,到人人自称屌丝,到发起一场“屌丝经济学”的运动,这充分说明了“污不污”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用没用”。
“屌丝”本来指的的最不值钱的人,现在,变成了可以赚钱的方式。我们除了多买几副眼镜“大跌”一下,还真是无话可说。
可是,“屌丝”一定也是一个敏感词吧?因为至少这个词跟这个社会的阶层断裂联系在一起。白富美高大上以及各种各样的“二代”,前有一群贵人踌躇满志,后有一帮精英搔首弄姿,那些啥也算不上的“吃瓜群众”,难道就只能无名无号仰头听喝吗?好吧!我们就发明一个你们说了就脏嘴,听了就脏耳,用了就脏心的词来自称吧。“李毅吧”里的“D丝”,就这样被传来传去,变成了今天的“屌丝”,然后又有了这个概念的2.0版本“Diors”(迪奥丝)。
所以,这个让诸多人极端恶心的词,也许就在你感到恶心的时候实现了自己的价值。如果你坦然自若使用这个概念,也许这个概念自己就会不自在——它就是来自于一个没有权力发声的群体的有点恶搞意味的攻击——你以为人家自称“屌丝”是自轻自贱呢?其实人家是恶心你呢!
不过,还不尽然。“屌丝”这个词还有那么点“Let
it Be!”的意思,也就是“我是屌丝我怕啥”。反正已经这样了,还能再糟糕吗?我昂首挺胸,抬头看天,像一坨屎一样宣布:“我是屌丝”——我知道自己不是英雄,却能像一个英雄一样地宣布自己是屌丝!这点勇气,你没有,我有。
所以,在自称屌丝的时刻,也是身价不增但气概不减的时刻。既然白富美高大上视我如敝履,那我就自称屌丝。你觉得这个词恶心了走开,其实,就算我满口仁义道德一嘴漂亮文章,你还是会走开。
恶心你的不是这个词,而是我这种人!
更加吊诡的是,这个词看起来自暴自弃之外,竟然也有一点担当的意思。周末加班、假期加班、夏天快递、冬天快递……你们跟漂亮女朋友公园划船,我来清扫垃圾掏粪肥田吧。屌丝们认命地玩命工作,养家糊口,积少成多。我常常听到一句“谁让咱是屌丝”之后,默默扛起水上楼的无言。干不了大事赚不了大钱,不也没垂头丧气忧郁症跳楼吗?
与此同时,“我是屌丝”这句话,还包含着这样一种态度:“这世界是你们的,不是我的”。看到大人物振臂一呼改天换地,屌丝们延伸冷漠面无表情。你说理想,他说傻逼。你让他抬头看满天的星星,他笑着说金光灿烂要是有这么多钱才好!不谈理想,更不谈豪车——一面活得卑微,一面又活得轻松。房价再高与我何干?世界再大,与我何干?在一个自称屌丝的时代,我们看到是理想昂贵、欲望奢华之后,心灵只好安放于废墟的自洽。
穷而无责,人穷志短,有时候也不免是一件好事。当这个时代的很多人都自称屌丝的时候,也就是这个时代匮乏愤怒的时候。屌丝们不声不响,既不反抗,也不顺从。余秀华诗里说“巴巴地活着”,无外乎这样的意思:“每天打水,煮饭,按时吃药,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自己放进去,像放一块陈皮”。“屌丝”这个词里天然表示着“无奈”,也同时表示了“不管”。
如果一个族群放弃了愤怒,也意味着同时放弃了对社会的责任。我们终于从“主人翁”的时代坠入“屌丝”的时代。接班人早已经过去了,做世界的主人也已经是笑话。现在我们是屌丝,无来无去无主张。造个词恶心你,也就这样了!
这也就让我们理解为何众多名人精英也自称屌丝了。一朝屌丝,便可不用重任在肩。真屌丝们自称屌丝,先有生活境况的表达,再有自绝于社会责任的后果;而名人精英自称屌丝,乃是不顾自己生活境况,只看重了“屌丝”一词的失败感和不承担。不要以为名人精英就是这个时代的老大,我们其实也很无奈的——不要再指望什么精神领袖或者社会精英来为民除害化险为夷,我们说白了,也是“屌丝”!你觉得我厉害,可是还有人比我有背景!你觉得我牛,其实,我们不都是被更强大的力量宰制?
归根到底,“屌丝”这个词最后复杂到了这样一种程度:当你说“屌丝”很恶心的时候,他们就正中下怀;当你说“屌丝”有担当的时候,他们却逃避社会责任;当精英们自称屌丝的时候,我们就看到“全民无助”的悲哀;当你说屌丝们很可怜的时候,他们却轻松地笑了……
(作者:周志强。来源:公众号“土逗公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