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产必然下滑:人大毕业生伍继红的遭遇给我们哪些启示?
底层民众出行模式之一
近几天,一位中国人民大学毕业近二十年,如今却沦为极贫困人群的女学生伍继红的遭遇,引起了许多人的唏嘘。
唏嘘的是,明明她已经考上了重点大学,而且是二十年前的重点大学,形势就算不是一片大好,也是一片小好;就算不能大富大贵,找个安稳的工作,过个滋润的寻常的小日子,没有太大问题。何以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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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继红(右)
▍一
我们来看看伍继红的经历。1994年,籍贯江西的伍继红随叔叔落户广东,在广东和平县参加高考,被中国人民大学档案学院录取。当时入学时,还是包分配的;但中间国家已出台毕业生“不包分配”的政策;四年后,大学生们都要自主择业,伍继红辗转北京、广东、天津三地寻找工作机会,却四处碰壁。公务员考试没过、考研没过,英语六级也落败,伍继红很惶恐。毕业了,她不得不返回广东,先后在教育机构、项目工程以及服装厂打零工。
其实直到这个时候,伍继红的经历与后来的千千万万的大学生没有什么区别。但她的每一份都干不久,工资也越来越低,最后干起了体力活。
伍继红的真正滑落也许就在这里:她在此认识了她的丈夫,一个干重体力活的工人。匆匆结婚后,生了个女孩。过了五年,丈夫单方面宣布将她抛弃,她怀着孕无处可去,被介绍给了第二任丈夫邓某。之后,她陆续生了五个孩子。
而且,从与第一任丈夫开始,她就再也没有从事任何工作。两度婚姻共生养6个孩子,家庭陷入赤贫。邓家宗族的其他人都搬走了,只有她们一家因为太过贫困留下在山里。
我相信,看了报道,很多人都会不屑:她怎么能这么懒?这么蠢?
其实,很多媒体报道时,有意忽略了其根本原因:伍继红在毕业后,精神上出现了问题,导致她无法很好地工作。平日里不仅要照顾自己的5个孩子,还要照顾年逾七十的公婆,而婆婆因患有残疾常年卧床。而且,她的其中一个孩子还有白血病,还要带她去看病。从事这么重的劳动的人,无论如何不能算是懒了。
不管怎么说,中国人民大学是个好大学,校方得知关于她的情况之后,她的班主任及一些工作人员来到江西的小山村来看望她,并承诺会帮她;鼓励她重新学习专业,争取以后到档案馆工作。伍继红也表示出了满满的信心。
具体到这个事件,我并不乐观。我不知道一个十七年没有工作过的人,自结婚后连县城都几乎没有去过的人,能否还有学习的能力,能否还胜任工作?如果她去工作了,她的孩子们她的丈夫能照顾得过来吗?她的精神疾病已经痊癒了吗?
这是好意,但未必能真正解决实际问题。
事实上,像伍继红这样的贫困母亲,在中国数不胜数。她会被炒热的原因是,我们在关心一个有着名校“高才生”(她拿过兰台奖学金)背景的毕业生,为什么会沦落到社会的最底层?是她的错还是社会的错?继而,也引起了我们阶层滑落的危机感和惶恐。
平民子弟入学
这几年,借着房价的飞飙,股市的血洗、创业风口的起起落落,大家忧心忡忡,觉得自己错过了一次又一次阶层上升的机会,眼睁睁地看着昔日同僚纳斯达克上市,旧闺蜜不声不响就坐拥五套八套房,老同学玩儿杠杆在股市上套了几百上千万全身而退……而自己还在朝九晚五,再也赶不上发财的列车,不由得哀叹:阶级已经固化啦,就算我们的子女也很难改变啦……
谁说的?上升的通道固然非常狭窄,但下滑的通道始终是敞开的呀。
▍二
伍继红不算出身中产,但在九十年代,考上像中国人大这样的大学,就是“农转非”,就获得了“国家干部”的身份,实际上就是领到了成为“新中产”的入场券。伍继红之所以引起大众的关注,不正是因为她的遭遇与她的“名校毕业生”身份完全不匹配吗?
正如十多年前,北大毕业生陆步轩成为一个“卖猪肉的”,也引起了轰轰烈烈的新闻报道一样,都是因为不寻常。只不过,陆步轩的“开猪肉档”,只是阶段性的做生意不顺,实际上他后来当了公务员写书编书,现在已经重新辞去公职在淘宝上卖肉,还开了个学校;他一直都在经商,收入并不低——这是他与真正陷入赤贫的伍继红的本质区别。陆是一个伪命题,伍才是一个真命题。
阶层大幅度滑落,一般是有几个关键因素。
第一个,是因病致贫。
一般来说,如果是家人生了大病,导致卖房借款的,都会迅速返贫。如果劳动者本身丧失了工作能力,那更是人生悲剧的开始。伍继红正是如此。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无法工作,身后也没有任何资源可以施予援手,令她的一生都挣扎在温饱线、甚至是生死线上。
平民学子在排队
第二是,婚姻的下行模式。这个值得多说几句。其实这个问题男女都一样有风险,但女性因为关系到生育,会明确影响优生优育,令子嗣的社会竞争力急剧降低,形式更严峻。
鸡汤文里经常说,“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一般人理解为,女性可以嫁个有钱人,从此当上阔太,实现阶层的跃升。但现实上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除非是除了有钱以外其他条件都非常糟糕的老头或暴发户。反过来,女生因为与一个条件不好、或者说人品道德有明显瑕疵的人结婚,令自己的生活质量大大倒退,这种情形却经常发生。
从伍继红接受采访时的话来说,她的两任丈夫,不仅都很贫穷,而且她对两桩婚姻的缔结自己都是糊里糊涂的,第一次连“被离婚”也不知道(她的精神病症发作就是在第一任婚姻的存续期间)。而第二任婆婆说她“不适合结扎”,她便一口气生了五个孩子(一共六个)……
伍继红的婚姻的夸张现实,可能是特例;但这种对待婚姻的态度却在中国女性中常见。事实上,我们习惯于教育女生乖乖听话,好好读书,读书时(包括读大学时)不要谈恋爱;但一毕业就要马上结婚,不然就疯狂催婚。没有学习,没有选择,没有磨合,这不就变成了“只要有人要,我就马上结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是传统赞美的“自尊自爱”,却是一种极不负责任的婚恋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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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继红在家中
我们的传统文化教育里,对女性只提倡对男性的性癖好(处女情结)负责,却闭口不谈女性应该对自己的婚姻负责,教她们如何寻找到合适的人。结果就变成了女性随便见到一个雄性动物追求,就可以匆匆结婚了。——很难想象这样的婚姻能幸福,中奖率还没有六合彩高呢。
阶层滑落,关键不在于女性嫁给了“穷人”,而在于她从婚前就是没有自我的,怎么可能在婚姻当中、在男权和宗族的繁殖癌的挤压当中,忽然有主见?她被动地成为一个会行走的子宫,她的视野范围里,也看不到别的可能。
另外补充说明,男性如果偏爱那种非常温驯、非常传统、对你言听计从的女生,那就意味着,他偏好于在低竞争力的女性当中寻找配偶;他同样有很大的概率会实现阶层下滑。你可以不介意,但这是事实。
阶层滑落的第三种可能,是对社会发展的估计严重不足。表现在伍继红身上的,就是一开始她对事业单位的执念。但这种执念,又岂是伍继红一个人的?考公务员、进事业单位,她当年的梦想,不正是那时候千千万万年轻人、以及家长们的执念吗?直到很多年后,仍然是热门。
就算你看到,今天很多普通年轻人通过创业、通过炒房,完成了自己的阶层跃升,甚至还推动了社会的再分配,各行各业都重新洗牌了,看起来欣欣向荣——然而,更多的人是留在原地,不断地在观望。那些错过先机的人,很可能就失去机会了。
二十年多前,考大学时信誓旦旦说“包分配”,毕业时却要自主择业,找不到工作。那时,考中专,是成绩最好的那批初中学生才有资格的,几年之后,成绩好的学生中专毕业都当了导游、售货员、修理工;成绩差的学生去读了大学,毕业后成为“明媒正娶”的“国家干部”。那时,国企工人们个个都是“天之骄子”,趾高气扬;一夜之间说下岗就下岗了,一万两万买断工龄,顿时生计无着,愁肠百结——是的,他们没有错,都很听话,但时代变革的浪头打过来,他们是无辜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前浪。
普通平民出行方式之一
今天也仍然一样,很多行业已经被智能化和网络的新形势挤压得奄奄一息了,如媒体;还有一些工作是被一阵接一阵的政治风潮所干预、再无栈恋的必要,如底层公务员。在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时代变迁面前,如果不时时保持警惕,没有做好保底的准备,没有应对的技能,那么,由精英滑落到中下层,也是分分钟的事儿。十五年前你刚毕业两年,你拿一万月薪,你是新中产,很为自己骄傲;如今,你年长了十五岁,支出多了无数倍,还拿一万,你是城市新贫民。非常残酷。
可能你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错都没有犯,你就被甩下了。我也想不通,我也想发疯。
但如果不想成为伍继红,我们就必须得拼命地游,拼命地游,才能存活下来。否则,滑落的方式会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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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资本主义制度的一个必然现象,底层被剥削压榨完后,就轮到中产阶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