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泾喧的这一篇文章,可以看作是小资产阶级市民的自白:他们拼尽全力,只为跻身上层,结果常常是“适中”,自己仍然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似乎从参加工作开始,主人公就在沿着既定的轨道前进,即使“有一股泼辣的拼劲”,最终也只有“单调重复”的“无趣的稳妥”,辛苦而麻木地活着。更有甚者,不但自己麻木,还要去麻木其他人呢!这样的生活,意义何在?“Another day to dying”?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主人公和她瞧不起的进城务工人员,有什么本质区别吗?小资产阶级市民的出路在哪里?

小资产阶级市民的出路在哪里?-激流网小资情调

她是西南人,成长在小小的县城。样貌平常,身材中等,有一股泼辣的拼劲,还有一丝小小的婉约情怀。

她从小便听妈说,好好读书,将来找个好工作,别一辈子待在县城里。

她相信妈妈的道理,在人人都只想念完高中的环境里,她把自己逼成了全县都出名的优等生。

十八岁那年,她成了县城里唯一一个考出西南的学生,一考就是北京,985兼211,最火的金融专业。

她是好胜的。口音太重,她改;底子太薄,她补;身材太胖,她减。她憋着一口气拼了四年,以数一数二的成绩毕业。限于家庭条件,她没法出国,但保研也足够风光。硕士读完后,她被分配到一家国企。

在这意气风发的几年里,她结识了同为外地人的男友,也是金融高材生。男方家庭条件稍好一些,不过也只能勉强付个首付,买辆小车。

于是门当户对,喜结良缘。

他们在偏僻的郊区买了套小房,上班要先开车去地铁站,再挤上根本挤不上的地铁车厢,晚上也是如此回家;每天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脑子里一片混沌。

可全新的生活总归是开始了,谁一开始不是这样呢?她总是这样告诉自己。我还有一个小家,一套小房,和那些同样年纪却生活在单身出租屋的同事们比起来,这已经是一个好的开始了。

接下来就是攒钱、生娃、换房……这样的日子中规中矩,似乎和留在小县城的同学们并没有什么不同,或许生活质量比他们高了一点,但依旧是日复一日的单调重复罢了。

这样的生活方式真是丝毫没有身在灯红酒绿的京城的自觉啊,她常常半开玩笑地向丈夫抱怨。

但理智告诉她,这种“无趣的稳妥”是他们这类“外来务工白领”唯一的体面选择。

体面没有维持几年,儿子出生了。

夫妻二人肯定是无暇照顾,丈夫说请个保姆,她不能放心。一番权衡后,她从老家接来了六十来岁的爸妈,拜托他们照顾儿子,尽管二老一点普通话也不会说,第一次出门买菜时紧张得老脸通红。

小小的房子突然多出了三个人,更加拥挤不堪,换房问题迫在眉睫。

怎么换?郊区之外还有郊区,可上班不能更远了;要想多陪孩子就得进市区,那样别说换大房了,就连维持现在的面积都是痴人说梦。

两难境地之下,她对“无趣的稳妥”的信心也动摇了。

她不想让爸妈担心,一个人去酒吧买醉。在嘈杂的音乐和五光十色的灯光的掩盖下,她终于可以放肆地大哭一场。

真好,她头一次感谢这个冷漠的时代。没有人会去关心一个嚎啕大哭的陌生人,没人会记住她终于掩盖不住的脆弱。

日子还得过下去。她同丈夫合计,卖掉现有的房子,在西城区租一套三室的。西城区教育资源不像海淀那样紧张,质量也不至于太差,她一个堂堂985研究生,如果儿子不能从小接受精英教育,那是多么丢脸的事。

丈夫换了工作,离新居近了不少。从此二人的早晨和晚上,一个堵在路上,另一个挤在地铁里。连早上车里的二人时光也被剥夺。

她也曾向房东大爷抱怨过,大爷穿着老头背心和拖鞋,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们:“知足吧,能租得起我这间房的,都是在北京混得不错的。那么多外地小年轻来北京,还一个人住在五环以外呢。”

说完转过身去,接着逗笼子里的鸟雀。

她看着房东悠哉的背影。房东年纪五六十了,屋里摆着不少花盆和鸟笼。每天清晨,她和他同一时间出门,她火急火燎地奔向地铁站,他慢悠悠地转悠到胡同深处的早餐铺,买几个糖火烧和油饼,再慢悠悠的转回来。

慢悠悠地买菜、慢悠悠地聊天,中午小睡一会儿,起床慢悠悠地看看花儿和雀儿,直到太阳慢悠悠地下山……

她有时很是羡慕。传说中的“从前慢”,那种自得其乐的悠闲,乃至于无数文人墨客口中的宁静不争、归隐田园,仿佛都在这个老北京身上实现了。

更多的时候,她来不及羡慕。还有两份报表要看,还有家务活没做,还有睡前故事没有给孩子读……她永远不用担心无事可做。

一套房,有时候就生生隔开了两个世界。

孩子大些后,幼儿园也得挑。太贵的上不起,太便宜的会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思来想去,她挑了个一年学费几万的幼儿园,适中。

又是适中。她想,自己怎么总是“被适中”。她一个高校毕业的硕士,工作勤勤恳恳,怎么总是活在这样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

她要让孩子上英语和钢琴培训班,将来成为佼佼者;她要给父母要吃健康的保养品,穿不那么老气的衣服;她要进些咖啡馆,发点自拍,好证明自己活得自在;她还要读几本畅销的散文集,摘一些似是而非的抒情,体现自己的修养……

为了这些,她必须在每个工作日从六点半开始,像陀螺一样高速运转,直到夜深人静,房东家的灯已经熄灭不知多久,才带着一身疲惫入睡。

为了喂养这份美好的生活,她把自己逼得心力交瘁。而生活不留任何余地,她几乎竭尽全力才能维持一份“尊严”,让自己在面对浩浩荡荡的进城务工人员时,还能有一丝仅剩的优越感。

她在北京十多年了,街道地名、景点美食都烂熟于心,仿佛已经是北京城的一份子;可是房东家那只喳喳的雀儿的叫声,时刻提醒着她,你与老北京人生活在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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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资产阶级市民的出路在哪里?-激流网(作者:泾喧。来源:新青年。责编:毕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