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位朋友被家里安排相亲,对方是一名36岁的码农,朋友生气地说:“我爹怎么想的,难道我就配得上这种快四十岁还没有结婚的男人吗?都能做我爹了。”
码农真惨。
开个玩笑,但这倒是让我对三十多岁快四十岁还没结婚的男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过去经常能在网上看到类似“女人三十还不结婚就将失去竞争力沦为没人要的剩女”“年纪大不结婚的女人都是没人要的残次品”这种歧视女性的言论,更不用说那些诸如“男人四十一朵花,女人四十豆腐渣”这样的封建残余式的谚语,不过好像很少看到有人谈论三四十岁还不结婚的男人,即便有人讨论,这些男人也不会受到羞辱,“优质大叔”“极品玩家”这些词倒不如说是对他们的褒奖。
有钱、成熟、知道自己要什么、独立...这些词汇高频出现在对“大叔”的描述中,但大多数中年未婚男性真的都是这样子的吗?不是的,这个世界上同样有许多离开了大城市,小镇四十岁没结婚的男人,但你很难听到对“剩男”的讨论,这是为什么呢?
可能他们根本就没有被视作人类吧。
人为什么要结婚?不同的选择对不同的个体来说都有什么意义?性别不同,阶层不同,受到的待遇是否也不一样?
为了解答心的困惑,我们和几个三十多岁将近四十,没有结婚的男人聊了聊。
最终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个个具体的困境。
我也着急,但是没有办法(崔荣海/32岁/钢材厂保安)
32岁的崔荣海在家附近的钢材厂做保安,这份工作他已经做了四年,月入2700,不多,但也够用。再之前,他在家躺了两年治疗腿伤,22岁跟随发小离家打工,再回来时断了一条腿,说是逃离传销组织时摔断的。
当时母亲没有说什么,亦没有报警,这种事情在小镇早已司空见惯,年轻人出去不是骗人就是被人骗,失踪一年默认是死了,家里就当没这个人,贫瘠的小镇,生活缓慢流淌,日子也只是日子,活着只是为了活着。
在家养伤的崔荣海靠打传奇私服度日,当时智能手机尚未普及,抖音等时间大杀器还要等许多年才会问世,崔荣海用电子垃圾场捡来的垃圾电脑玩游戏,屏幕还是玻璃屏的,处理器是奔腾四,用的铁通网,“便宜,一年才几百块,就是老是掉线,垃圾铁通,一打城战就掉线。”崔荣海如此回忆自己的家里躺生活,闲适,但内心极其焦虑。
焦虑的原因有两个,一是镇上人的闲话,还有就是觉得自己对不起母亲。镇上像崔荣海那个年纪的年轻人几乎早就结婚了,外出打工的把孩子留在家里,不出去的也有个清闲的工作,低廉的工资足够养活子女,“像养猪一样”,崔荣海不屑地说。那段时间,邻里乡亲总是私底下说崔荣海没出息,说他在外面做了坏事,逃回来避难的,具体做什么,版本也五花八门,譬如放高利贷,譬如做打手,譬如杀人,再譬如缺钱去卖血,甚至于卖肾,导致身体不好,所以一把年纪还没有老婆。
“和他爸一样没出息。”他们一般用这句话来结束他们的闲谈,崔荣海的父亲九十年代因为砍人入狱,出狱后在城北码头拉三轮车,那时小镇有个码头,主要是做黄沙运输,崔荣海的父亲用三轮车拖沙子去给家中建房的乡亲干活,运输、水电、木匠活,吃的是最低级的苦力,一天收入可以保证吃饭,没活干的时候他就躺三轮车上,生意淡季码头会有几百个这样的三轮车夫躺着。后来产业转移,码头关闭,三轮车夫逐渐消失,崔荣海他爸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在入狱之前,崔荣海父母就已经离婚,崔荣海的母亲迟迟没有再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带着一个男孩,在小镇,独自带着男孩的女人往往不好再婚。“又不是亲生的,帮人家养儿子吗?”崔荣海如此自责,他觉得自己对不起母亲,现在就想早点结婚,但这等同于痴人说梦。
在小镇,不用等三十岁,二十多岁还讨不到老婆就是失败者,就是原罪,不让父母抱孙子那是天大的罪过。22岁时母亲就给他相过亲,当时就没有人看得上他,媒人说你家这个条件,你们也知道的,必须得剑走偏锋,要不就找大你10岁的,要不就找身上少点零件的,什么?想要年轻漂亮的?行,我去看看有没有东莞回来想找老实人过日子的。
婚恋市场上,所有人都成为商品,待价而沽,而在小镇,这场游戏异常残酷,倔强的崔荣海选择出去打工,他觉得不出几年就能带一笔钱回来,建大房子,娶媳妇儿。然而事与愿违,对财富的强烈渴望让他身陷传销,再次出现,他已经是个断了腿的废物。
这些年,在母亲眼中,儿子的婚姻依然是头等大事,从儿子回来到现在,她不知道为这件事奔走了多少次。然而连媒人都不会来崔荣海家了,“镇上的女孩,条件好的大多嫁到了市里,剩下的,怎么也得有两层楼房,彩礼十万,我哪有呢?况且我是个废人,我32岁了都。”
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呢?崔荣海不知道,也不会去想,哪有为什么,他说,结婚肯定要结婚的。母亲对此解释是,哪天她死了,儿子也好有个人互相照应。
去年邻居介绍了一个条件相仿的女孩,同样家庭变故,父不管事,母亲殚心竭虑,女孩在超市做收银员,工作还算稳定,但崔荣海嫌对方长相太老气,年纪太大,“你都这样了还挑什么挑?”母亲极度生气,崔荣海则说:“大不了我一个人过一辈子。”
母亲开心的时刻,这些年崔荣海只见过一次,那是他从房间里走出去,准备去上班的时候。他穿上工厂发的保安制服,那时他30岁,母亲望着他说:“真好,儿子要去上班了。”
崔荣海一瘸一拐走向工厂,他内心喜悦,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了,肯定没多久就能结婚了。
结婚对我来说没有意义(陈翔龙/36岁/电梯公司总裁)
陈翔龙,人称陈总,河南人,在杭州做电梯生意。他长得很高,一米八三,面容姣好,像削了额骨的周润发,他自称日立电梯华东区总经销商,不知道是不是吹牛逼,但他看起来确实像是个有钱人,用8848钛金手机,喝小罐茶,我觉得在中国能跟这两个产品扯上关系的都是有钱人。
陈总的一生是与婚姻抗争的一生,他自嘲为情场老手,不是善类。其实很久以前他也是一个向往婚姻生活的年轻人,背井离乡,寄人篱下,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回老家结婚。“这样的观点与生俱来,根深蒂固,人生目的就是赚钱然后结婚,成家立业,生儿育女,然后让孩子重复自己乏味的一生,大部分中国人都是这样子的。”陈总苦笑道。
二十出头,和许多故事的主人公一样,陈总离乡打工,他问我有没有听过《鹿港小镇》,“假如你先生来自鹿港小镇,请问你是否看见我的爱人。想当年我离家时她已十八,有一颗善良的心和一卷长发。”他独自哼唱出来,并且告诉我,二十出头的他在家乡有这样一个恋人,待他再回去,她早已成了别人的恋人。
这是个俗套却又让人心酸的故事,二十岁的陈总在北京端盘子,从服务生一路做到店长,老板问他愿不愿意离开北京,去别的城市给他开疆扩土,腼腆的陈总说不,他想攒够钱,回家结婚。
老板说爱情会毁了你的,年轻的陈总说不,爱情故事里不是这么写的,相爱的人终将拥有幸福。
最终,不幸的陈总收获了心酸,他回到北京,老板因为盲目开疆扩土已经破产,受曾经的顾客,一个电梯经销商的介绍,陈总成为了电梯安装人员,“我们每天就爬那个高楼啊,一脚踩空人就没了!”陈总回忆道。
装了四年电梯,陈总换了五六个女朋友,“其实我不爱她们”,陈总说,“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人在感情受伤后会有一段放纵自己的经历,爱情故事里都是这么讲的,最后他们会回到正轨,找到自己的真爱,步入婚姻殿堂,人类可真奇妙。
差不多十年前,陈总26岁,家里人开始催婚,先是给他相了个做老师的女孩,后来又找了个做护士的,陈总不想结婚,“我还处在事业上升期,现在结婚不太合适”,他说,妈妈则说:“先成家再立业,没什么区别的。”陈总又说:“我有女朋友的。”妈妈继续说:“都是玩玩的,不能当真。”
陈总表示自己当时的想法是人对婚姻还是要慎重,必须跟自己最爱的那个人结婚,这种事情不能随随便便的。
往后十年,陈总没有遇到自己最爱的人,他见一个爱一个,女朋友来来往往,像流水一样,他已然不知道自己真的爱谁,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职业玩家了。
以下是陈总的真情独白:
为什么我到现在还不结婚呢,我觉得没这个必要。我不是那种可以忍受婚姻生活的,看多了你就会发现,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不是白说的,我那些客户全都是各玩各的。
我喜欢自由的感觉,我喜欢恋爱,我想体会真实的情感。
我圈子里没结婚的人很多,离婚的人也很多,大家都过得很好嘛,也不孤独,孤独个啥啊。
结婚的都是没得选的,婚姻的本质是双方家庭经济的联结,跟爱情无关,我不能接受。
我是职业玩家,但都是你情我愿的是不是。
哎呀,你问我这个问题,我就想到我年轻时,周围人催我结婚的情景,烦死了,什么结婚生子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不然就是不孝,不结婚以后会很孤独的,三十多岁看着别人夫妻恩恩爱爱你会后悔的。后来我变成了陈总,我有钱了,就没人逼逼了!
总的来说就是,婚姻是个人选择,也要考虑历史的进程,没条件的结不了,有条件的不想结。
你们公司王总买电梯吗?
看来,这样的陈总也是一类人群的代表了,比如吴秀波,比如马男波杰克。(手动狗头)
参差百态,冷暖自知
我司商务经理,35岁的老陈这样说:五年前和女朋友是要结婚的,因为买不起房子就不结婚了。现在我们同居,过得挺好的。不能结婚,一要结婚就吵架,不结了。毕竟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情,两个家庭,我受不了。
34岁,爱情事业双失败的小陈:卧槽三十几岁没有结婚的男人不知道多幸福呢,想几点起床几点起床,想喝酒喝酒,想打牌打牌,想干嘛就干嘛,为什么要结婚?
有人想结婚而结不了,有人就是不想结婚,事业有成如陈总大概会说结婚没有意义,没钱的小镇男人大概会像崔荣海那样遭受无端的指责与谩骂。
结婚的人越来越少估计是未来的趋势,人的阶层、身份、性别,最后导致的境遇也不大一样,如果把崔荣海的性别换成女,比如那个他看不上的女孩,她所承受的痛苦也不少吧。
这些男人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我觉得,只能说,冷暖自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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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温血动物。责任编辑:邱铭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