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明
编辑︱龙哥
消费主义并非“消费者”个人的选择和创造,而是市场经济发展的必然产物。
“日本最省女孩”的神话
现年33岁的咲(xiào,同“笑”)小姐被一档日本综艺节目节目称作“日本最省女孩”:她通过自己15年的省吃俭用,在日本埼玉县所沢(zé,同“泽”)市先后于6年前、2年前和今年买下了3栋房屋,这3栋房屋的价格分别为约1000万日元、1800万日元、2700万日元(分别约合人民币66万8301元、120万2943元、180万4414元)。
我们首先剥去媒体的胡乱炒作(比如年轻女孩省吃俭用15年买三栋“千万豪宅”、连1日元都要记账)和网友们的盲目赞叹,咲小姐的真实情况并没有报道中的和想象的那样夸张。
我们先来看看咲小姐的“豪宅”们。第一栋房子,3间房;第二栋房子有4个房间;第三栋是一栋已建成28年的3层小楼,4室1厅。
图1 咲小姐的三栋“千万豪宅”
和想象中的豪宅相去甚远吧。
咲小姐居住的埼玉县所沢市位于东京市区的西北部。以所沢市役所(类似于市政府)为例,到东京站(东京市中心)的直线距离为31.5千米,乘电车到东京站要换乘一次,花费约1个半小时,路程距离为44.9千米。
图2 所沢市位置
所沢市类似于咲小姐所购房屋的房价如图所示。
图3 所沢市相关房价
日本购房贷款利率较低且稳定。根基CEIC经济数据库公布的数据,今年日本购买私人住宅的贷款利率为0.41—0.45%;统一数据库中的中国个人住房贷款利率在5.68%。
根据报道,两年前咲小姐在购买第二套房屋时的工资约为17万日元,加上两栋房屋的房租收入23万日元,咲小姐的月收入为40万日元(约合人民币2万6732元)。2017年,日本20-29岁女性的平均年收入为386万日元。如果以月收入40万日元来计算,时年31岁的咲小姐的年收入为480万日元,并没有我们想象的夸张。
再来看看咲小姐精打细算的程度。如图,人家就只有一笔记账为1日元,结果宣传出来就让人感觉咲小姐随时的记账都为1日元;后面的5日元、20日元的例子也是一样的。仔细一看,会发现记账本上还是有大开支的,如图5的另外三笔数额为30000日元、3272日元、3693日元的记账。
图4、图5、图6 咲小姐的记账本
所以在了解实际情况后,“日本最省女孩”的最省神话也就很容易地破灭了。
是谁缔造了消费主义?
虽然神话破灭了,但缔造“神话”的根源并没有消失,我们可以再来看看对“神话”的一种解释。
《新京报》在8月8日A03版发布一篇题为“‘日本最省女孩’给消费主义者上了一课”的文章。
http://www.bjnews.com.cn/opinion/2019/08/08/612703.html)
这篇文章批评了当代年轻人的消费主义。文章说道:“在这位日本女孩身上,我们找到了那种在很多年轻人那里丢失的朴素的财富观:那就是勤俭节约,把钱攒下来用于投资和‘扩大生产’”。
文章站在道德高地上指出:“如今很多人已经普遍信奉消费主义,人生应该享乐,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享乐,当下国内还流行起了各种消费贷。”
文章希望咲小姐的例子“能够多少纠正一下年轻人中间流行的‘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观”。
什么是消费主义呢?说白了消费主义就是靠消费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它的一面是物质条件下的身不由己,另一面则是对现实的无奈逃避。
连玲玲在《打造消费天堂》一书中指出,现代的购物也是一项休闲活动,消费不仅是购买有形的商品,也是接受无形的感官刺激,“借由建筑、橱窗、商品陈列所展示出来的消费文化,创造神奇壮观的梦幻世界,灌输消费意识形态,进而合理化资本主义的经济秩序。”
那么,是谁缔造了消费主义?
《新京报》的文章说来说去,归纳起来就一个意思:丢失朴素财富观的年轻人创造了消费主义。Nothing could be further from the truth.(没有什么比这更错了)
和新京报文章截然相反的是,消费主义并不是被作为消费者主体的劳动者(同时也是真正的生产者)所创造的,而是被掌握着生产、运输、销售、宣传等全过程的老板们所缔造的。比如七夕节被商业力量从乞巧节包装成了“中国情人节”,无中生有的“双十一”、“双十二”、“8.8购物节”等等,都是这种缔造的产物。
消费主义并非“消费者”个人的选择和创造,而是市场经济发展的必然产物。人的消费(更准确的说是消耗)从人类形成的时候就有了;而现代意义下的消费比消耗多了一层含义,即商品交换意义上的消费(买卖)。
消费主义,也只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才存在。在市场经济占据统治地位之前,绝大多数人既是生产者又是消费者,如小农经济的男耕女织,商品经济作为局外人而存在着,自然谈不上什么消费主义;而超越市场经济的“按需分配”时代,不存在购买行为了,因而也就没有什么商品经济意义上消费可言,自然也不存在消费主义了。
所以嘛,《新京报》的朋友还是收起对消费主义的批评吧,要不然大家真正战胜了消费主义时,您该后悔当初不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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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有房产税啊,这个女孩每年得交多少房产税?再说房产税里面猫腻也多得很。房产税本身也是已经在劳动人民造资产阶级剥削剩余价值的前提下,用来所谓的“平衡”。当然,国内那些推行房产税的声音,照样不提剥削的事,而是致力于“剥削的多与少”,谈都不谈解决剥削。可是所谓的“多与少”
所谓的“多与少”,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下,根本限制不了,只有越来越深重的压迫。
推荐《卢森堡的资本积累论》。卢森堡的资本积累论
作者:拉雅·杜娜叶夫斯卡娅Raya Dunayevskaya
时间:1946年4月
(第一部分)
它和马克思与列宁的差别在何处
How it Differed with Marx and Lenin
卢森堡的《资本积累论》批判了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二卷中所分析的扩大再生产理论。资本积累的问题是政治经济学的关键。它也是李嘉图和马尔萨斯、萨伊和西斯蒙第、恩格斯和洛贝尔图斯、以及列宁和俄国民粹派互相争论的主题。卢森堡在这场争论中占据了一个引人注目但却尴尬的立场——她是一位革命者,却被资产阶级经济学家赞扬在凯恩斯《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之前“最清晰地提出了有效需求”问题。这是1945年的资产阶级经济学在讨论市场问题时的典型话语,而马克思主义者早在三十年前就讨论过这一点了。
在1914年之前,生产分层和资本积累问题并不像今天讨论利润率下降那样尖锐。对于当时的资产阶级而言,通过扩张市场便可解决积累问题。卢森堡确实是在这一语境下提出积累问题的。但她当时的关注点是资本主义的崩溃。在方法学上,虽然她是从马克思主义的角度出发分析资本积累问题,但她的结论不可避免出错了。今天的问题在于,不仅资产阶级经济学家重复她的结论,连革命马克思主义内部也在附和。通过重新陈述马克思有关资本主义积累和卢森堡的偏离,我们可以回答当前“消费者”和市场的关注点。
1.他的前提
自《资本论》第二卷发表以来,有关扩大再生产的争论核心就一直是马克思的图式。它呈现了剩余价值如何在一个理想的资本主义社会中实现。
为了理解这一图式,我们就必须明白图式建构的前提:一个封闭的资本主义社会,比如一个孤立的、由价值规律支配的社会。
对于马克思而言,一个资本主义社会内的根本冲突在于资本和劳动的对立;其他元素都是次要的。如果现实生活是这样的,那么理论中最需要的是研究资本家和工人之间简单纯粹的关系。因此需要假设一个社会只由工人和资本家组成。所以,需要排除马克思不断提到的“第三方”,排除外界因素,因为它们和劳资冲突没有本质关联。
一个资本主义社会与之前历史上其他社会的区别在于它是一个生产价值的社会。在其他阶级社会里,工人被支付了生存资料,价值规律与此截然不同。在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天然就在渴求不用支付报酬的劳动时间,而且不受资本家本人欲望的限制。价值是需要生产商品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随着生产上不断的技术革命,价值一直在改变。价值的改变是生产条件和社会关系不断变动的来源,这一点将资本主义和其他生产方式相区分。马克思心中孤立的资本主义社会是由这种价值规律支配的,马克思也没有忘记指出,这一规律也是世界市场上的一个规律:
摆在工业家面前的总是一个世界市场,他比较——并且必须不断地比较——他的成本和整个世界上的成本,而不仅仅是他所在国家市场的成本。
因此,当马克思将国外贸易排除在外之时,他还是把他的社会放置在世界市场的环境之中。这些是问题的题设。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2.他的目的
马克思在第二卷第三部分提出的著名公式是为了满足两个目的。
一方面,马克思希望揭露亚当·斯密“不可思议的偏差”,后者将社会总生产划分为可变资本和剩余价值而不是不变资本、可变资本和剩余价值,斯密“变了个戏法”,让不变资本“消失了”。(在斯密的术语里,可变资本和剩余价值叫做“工资、利润和地租”)
另一方面,马克思希望解答消费不足理论。后者认为持续的资本积累是不可能的,因为无法通过销售这样的方法“实现”剩余价值。
马克思看上去在没完没了地揭露斯密的错误。这是因为在此之中蕴含着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和小资产阶级的批评与科学社会主义之间的重大区别。斯密的错误成为政治经济学信条的一部分,因为它符合资产阶级的利益。斯密认为,如果资本当中不变的部分“归根到底”转化为工资的话,那么面对无薪劳动“暂时”地被掠夺,工人无需抗争。他们只需要静静等待他们的劳动产品“转化为”他们的工资。马克思证明这一点是错误的。不变资本非但没有“转化为”工资,反倒成为资本家掌控活生生劳动力的工具。
在批驳消费不足理论时,马克思证明,生产和消费之间不存在直接的关联。正如列宁所言:
小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和马克思之间观点的差别并不在于前者承认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和消费存在关联,而后者不承认。(这很荒谬。)差别在于,小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将生产和消费的关系视为直接的,认为生产在消费之后。马克思证明,它们的关联只是间接的,只是在“归根到底”层面上存在关联,因为资本主义社会的消费是在生产之后的。
持消费不足理论的人认为,生产对消费的优势意味着资本主义社会“自动”崩溃。古典经济学家在这里只能看到均衡的趋势,而小资产阶级批评者则只看到偏离均衡的趋势。马克思证明,这两种趋势是密不可分的。
3.社会生产的两大部类以及扩大再生产的条件
为了展示积累或扩大再生产的过程,马克思将社会生产划分为两大部类——
部类I生产生产资料,而部类II生产消费资料。
这一划分是社会阶级划分的“症候”。马克思断然拒绝将社会生产划分为两个以上部类的想法,比如划分出一个生产金子的第三部类——尽管金既不是生产资料也不是消费资料,而是流通资料。不过,当我们假定一个封闭的社会只存在两个阶级、社会生产只会决定性地被划分为两个部类时,这一问题就无关紧要了。这一假定决定了问题的定义域。两个部类之间的关系并非仅仅是技术关系,它深深扎根于工人和资本家之间的阶级关系。
剩余价值绝非游荡在天地之间的幽灵,它蕴含在生产资料和消费资料之中。要是尝试将剩余价值与生产资料和消费资料相切割,就会落入小资产阶级消费不足论的困境。正如列宁所言:
假定资本家无法实现剩余价值,这不过是拙劣地重复斯密有关实现价值的困窘。只有一部分的剩余价值由消费资料组成,而其他的剩余价值则蕴含在生产资料之中。对生产资料的“消费”是通过生产而实现的……因此,从逻辑上来说,民粹派既然宣称不可能实现剩余价值,他们也就要承认不可能实现不变资本,从而倒退到亚当·斯密那里去了。
这是马克思整个的概念基础。它贯穿市场的错综复杂之中。马克思认为,价值形态预先决定了商品的命运。铁矿石不是由人消费的,而是由钢铁所消费;糖不是由机器消费的,而是由人所消费。价值也许并不关心它的用途,但为了得到实现,它必须包含在某种使用价值中。马克思写道,仅仅生产资料的使用价值就显示了,“使用价值在决定经济秩序时”是多么重要。在资本主义经济秩序下,生产资料是社会生产两大部类里更为重要的。因此也是“市场”中更为重要的。比如,在美国,90%的生铁是由制造它的行业所消费;而50%的钢铁产品市场来自于运输业。
要是不能强烈意识到不变资本物质形态所扮演的角色的话,你就根本无法理解资本主义生产的经济规律。简单生产和再生产的物质元素——劳动力、原材料和生产资料——也是扩大再生产的元素。为了生产出更多的产品,就需要更多的生产资料。这一点而非“生产”,才是扩大再生产的特点。
马克思进一步强调产品物质形态对扩大再生产的重要性。他首先通过一个图式描绘了扩大再生产,他向我们展示,在价值层面上,扩大再生产和简单再生产是一回事。
在简单再生产中,要素的命运改变了,但数量却没有改变,这种改变正是后续再生产的物质基础。
理解扩大再生产的难点不在于生产的价值形态,而在于将价值与物质形态相对比。
马克思认为,为了不迷失于“前提的恶性循环”——不断地带着产品进入市场,然后带着从市场买来的商品返回——扩大再生产的问题必须“用最根本、简单的形式中”进行思考。这一点可以通过承认两个简单事实实现:(1)资本主义的生产规律造成工人人口的增长,而一部分剩余价值蕴含在消费资料、转化为购买更多劳动力的可变资本,因此劳动力总是供过于求的;(2)资本主义生产创造了自己的市场——钢铁需要生铁,制造机器需要钢铁等等——因此,就资本市场而言,资本家是他们自己最好的“顾客”和“买家”。马克思总结道,因此,扩大再生产条件的复杂问题可以化约为以下问题:蕴含剩余价值的剩余产品能否直接(而非被卖出)进入下一步生产?马克思的答案是:“不需要卖出后者(生产资料);它们天然就可以再次进入新的生产。”
马克思提出,社会生产的所有产品不是“非”生产资料“即”消费资料;生产资料对消费资料具有优势(可以写成mp/mc)。这一点是必须的,因为资本主义生产出的使用价值并非为工人或资本家所使用,而是为资本所使用。实现很大一部分剩余价值的不是靠“人”;靠的是不变资本的不断扩张。简单再生产的前提——一个仅仅由工人和资本家组成的社会——依然是扩大再生产的前提。
与此同时,不断增长的剩余价值依然唯一的由商品价值和劳动力价值之间的差额决定。价值规律依然在扩大再生产当中起支配作用。饱受争议的第二卷总体上是在证明,价值实现不是市场的问题,而是生产的问题。生产的冲突以及社会的冲突就是劳资之间的冲突,这就是为什么马克思没有放弃他的假设。
II – 卢森堡的批判
1.现实 vs. 理论
卢森堡对马克思积累理论批判的火力主要集中在马克思假设一个封闭的资本主义社会她认为这一假设具有双重含义:(1)一个只由工人和资本家构成的社会,以及(2)“资本统治着整个世界”。
然而,马克思并没有说资本统治着整个世界,只是说资本统治着一个孤立的国家。当卢森堡的批评者指出这一点时,卢森堡辛辣地嘲笑着他们。卢森堡在《反批判》(罗莎·卢森堡1915年所写,回应人们对《资本积累论》的批判。——译注)中写道,谈论一个孤立的资本主义社会是“愚蠢的模仿者”最“荒谬的幻想”。她坚持认为,马克思脑子里不可能有这么离谱的想法。不过,正如布哈林所指出的那样,卢森堡不仅误解了马克思的概念,而且还误读了最简单的事实——马克思在书上清楚地写了出来:“为了简化(扩大再生产)的问题,我们忽略国外贸易,只考察一个孤立的国家。”
另一方面,卢森堡认为历史“精确地展现”了,扩大再生产从未在一个封闭社会中出现,而是通过向“非资本主义阶层和非资本主义社会”分配和掠夺实现。卢森堡错误地将现实与理论相对立。她的批判在理论上犯了这个根本错误。帝国主义强有力的历史发展用劳资关系取代了资本主义与非资本主义的关系,这一发展打了她的脸。她否认马克思有关封闭社会的假设,而一旦她放弃了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基本前提,她无路可去,只能滑向交换和消费领域。
卢森堡自己证明这一困境是无法逃脱的。她在《资本积累论》中最好的文字来自她描绘资本通过征服阿尔及利亚和印度、布尔战争和瓜分非洲帝国而进行积累的“现实”进程;还有她描绘了侵略中国的鸦片战争、对美洲印第安人的屠杀、与非资本主义社会不断增长的贸易;她还分析了保护性关税与军国主义。卢森堡被当时帝国主义的强烈景象蒙蔽了双眼,她未能意识到这一切与《资本论》第二卷毫无关联,后者只关心剩余价值如何在一个理想的资本主义世界中实现。它也与马克思在第三卷中分析的资本积累“现实”过程毫无关联,因为资本积累的现实过程是一个资本主义的过程,或者是价值生产的过程。然而,卢森堡却写道:
最重要的一点是,无论是工人还是资本家都不能实现价值,只有不以资本主义方式进行生产的社会阶层才能实现。
卢森堡发现,要是不引入其他生产方式,她就无法讨论资本主义的积累。这一点绝非偶然。哪怕是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在持错误思想时,都有着自己的逻辑。在现实的阶级斗争中,不可能在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持中间立场。同理,在反映生产过程两个阶级角色的两种思考模式中,也不可能持中间立场。因此,她在理论上只有一条路。和所有资产阶级经济学一样,如我们所见,她遮蔽了价值生产的整体特点。
2.市场 vs. 生产
(A)为了谁?
卢森堡认为,俄国的马克思主义者错得离谱,后者认为,“单单”不变资本优于可变资本(可以写成c/v) “这一点”就揭示了资本主义生产的特殊规律,“生产是为了生产自身,而个人消费不过是附属条件”。为了提升消费的地位,卢森堡将资本主义的内核转变为它的外壳。她写道,c/v的关系仅仅是“资本家口中的”一般劳动生产率。卢森堡大笔一挥,就剥离了c/v关系中蕴含的阶级色彩。价值生产丧失了它在人类发展特定历史阶段中的特殊性。因此,卢森堡被迫将马克思主义所认为的资本主义生产特殊规律——c/v——视为“一切前资本主义生产形式”的规律,以及“未来社会主义组织”的规律。
不可避免的,下一步就是剥离资本主义物质形态中的阶级色彩。马克思认为,生产生产资料的第I部类和生产消费资料的第II部类之间的关系反映了蕴含在c/v的阶级关系。卢森堡将它们称为“生产分支”,就好像这些“部类”不过是纯技术性术语似的!她先将资本的物质形态和资本内容相分离,随后抛弃了前者,因为它没有资本内容:
资本积累只是生产两个分支之间的内部关系。它首先是资本家和非资本主义环境之间的关系。
资本积累不再是来源于劳动,卢森堡认为,资本积累的主要养料来自于外在力量:非资本主义环境。为了完成对资本积累主要来源的逆转,卢森堡被迫打破封闭社会的限制——她之前早已踏出这一步。她的“解决方案”以头立地。她恳求我们放弃封闭社会的假设,“允许剩余价值在资本主义生产外部实现”。
她说,这一步将会揭露“生产资料和消费资料”都来源于资本主义生产之外。然而,没人说资本主义生产的产品一定只能全部是两种形式之一。事实上,卢森堡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多么偏离马克思主义的方法,“物质形式和资本主义生产的需要毫无关联。它的物质形式只对应于非资本主义阶层的需要,只有后者才能帮助实现价值”。
分歧:什么决定生产?
对于马克思主义而言,是生产决定了市场。而卢森堡,尽管她接受马克思主义,但她的立场却让市场决定生产。马克思从根本上认为生产资料和消费资料之间的区别象征着阶级关系。而一旦卢森堡抹除了这一象征,她就被迫找寻资产阶级 “有效需求” 的所谓市场。丧失了生产视野之后,她就只能把视线转向“人民”。由于工人显然不可能“购买”他们所生产的“全部”商品,卢森堡就得求助其他“消费者购买”商品。
既然偏离了马克思主义的方法,卢森堡就进一步指责马克思没有从她的角度出发思考问题。卢森堡写道,马克思的公式似乎要说人们是为了生产而生产。正如萨图尔努斯吞掉了自己的孩子,一切产品也在内部得到消费:
在这里(图式),积累的实现不涉及新消费者为扩大生产的贡献。图式预设了接下去的过程。煤矿工业的扩大推动炼铁工业的扩大。后者的扩大推动了机械制造工业的扩大。而机械制造工业的扩大则是为了容纳来自煤矿、炼铁和机械制造工业的人数越来越多的劳动力。从而恶性循环“无休无止”(ad infinitum)。
卢森堡用非资本主义环境替换了马克思笔下的封闭社会。她试图打破这个“恶性循环”。她写道,资本家不是疯子,并不是为了生产而生产。技术革命或者积累的“意愿”都不足以实现扩大再生产:“还有一个条件是必要的:有效需求的扩张。”除非剩余价值足以更新不变资本和满足资本家的奢侈品需求,不然剩余价值是无法积累下来的,是无法被“实现”的。或者:
他们自身(资本家)只能实现不变资本和剩余价值被消费的部分。他们借此只能保证规模不变的再生产。
而“不变资本被消费的部分”也不是个人进行消费的,而是由生产进行消费。这一点似乎是卢森堡未能注意到的。资本家并不会“吃掉”损耗或新生产的机器。不变资本被消费的部分和新投资的部分是通过生产得到实现的。这正是扩大再生产的含义,马克思不厌其烦地强调过。
然而,卢森堡没有提到“生产是基于劳资关系”这一规则。她别无选择,只能求助于资本家追逐利润的主观动机。卢森堡写道,资本主义生产与历史上剥削秩序不同的方面在于,它不仅渴求利润,而且渴求更大的利润。“当利润仅仅在一个循环中兜圈子,(利润)总数如何增长?”——也就是说,从钢铁生产商的口袋落入钢铁大亨的口袋,再落入机械制造巨头的口袋中。怪不得马克思如此坚定认为:
利润是剩余价值的伪装,在发现剩余价值的真正性质之前,必须要把这层伪装揭掉。
卢森堡作为严肃的理论家,被迫进一步发展她的背离,从而得出逻辑上的结论。对于马克思而言,扩大生产意味着劳资冲突加深,而卢森堡则认为扩大生产“首先”意味着需求和利润的扩张。她争辩道,马克思未加证明就假设扩大再生产在封闭社会中是可能的。由于她的关注点是在帝国主义上,所以她忽视了资本主义正在本国(本国机械制造产业的扩大)和资本主义国家之间(比如英国和美国)向着更深处发展,而不是通过“第三方”或者是通过资本主义国家和非资本主义国家之间的关系。
卢森堡将生产的领域让给了交换和消费。她停在了此处。她放弃了马克思的前提,从而无力从更高立场看待这一现象。她漫无目的地来到市场的广阔领域,质问显而易见之事,却将模糊的生产关系视为“理所应当”。停留在市场的她,只能采用她在别处曾叫作的“商人头脑”。
2.市场 vs. 生产
(B)“价值的纯粹形式”
卢森堡认为,尽管铁矿石需要煤,钢铁需要铁矿石,而机械制造业和制造消费资料的机器都需要钢铁,但剩余价值不首先成为“价值的纯粹模式”的话就不能进入下一轮生产。“价值的纯粹模式”显然就是货币和利润:
无论物质形式如何,剩余价值不能直接为了积累而进入生产;它必须首先得到实现。
正如剩余价值在生产之后必须得到“实现”,它也必须在实现之后才能重新变成生产资料和劳动力的“生产形式”以及消费资料。和生产的其他条件一样,这也让我们走向市场。卢森堡接着写道,最后,大量剩余的产品也必须得到“实现,转化为货币”。这又一次让我们走向市场。只有在这一步成功之后……卢森堡结束了她心中为生产而生产的“恶性循环”,但却走向了马克思所说的“前提的恶性循环”。
马克思说,生产资料的使用价值就足以显示使用价值在决定整个经济秩序时的重要性。而卢森堡则完全不考虑资本的使用价值:“谈到剩余价值的实现时”,卢森堡写道,“我们事先并不考虑它的物质形态”。马克思证明,价值不可避免要以使用价值的形式存在时,卢森堡却武断地将这两者分开,好像剩余价值可以以非实体形态“实现”似的。使用价值和价值之间的矛盾是资本主义生产所无法避免的,而卢森堡却试图通过将资本主义生产的全部产品抛给非资本主义地区来解决这一矛盾。
卢森堡也许自以为她避
免了马克思图式的“恶性循环”。但事实上,她的思想来自于资本主义生产法则,从而远离了阶级斗争的现实。这使得她抛弃了一个封闭资本主义社会的前提,以及抛弃了马克思所说范畴的假设与限定。
(第二部分)
III-市场、危机与资本主义的崩溃
Luxemburg’s Theory of Accumulation – II
Market, Crises and the Breakdown of Capitalism
时间:1946年5月
马克思和卢森堡之间的争论并不局限与这一公式。这只是资本主义崩溃——或者建立社会主义物质基础——核心问题的外壳。在批评《资本论》第二卷的公式时,卢森堡认为第三卷“潜在”地包含了第二卷“未能解答”的问题。卢森堡所说的“潜在”,是指马克思对生产和消费、生产和市场之间矛盾的分析。然而,这并不是马克思所说的“资本主义的根本矛盾”。
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的根本矛盾”在于资本主义倾向于无限制地生产,“而不顾内在的价值与剩余价值,也不顾生产条件如何”。这就是为什么在“揭示内在矛盾”时,马克思分析的中心不是市场,而是“扩大生产与创造价值之间的矛盾”。
马克思写道,生产的不断革新与不变资本的不断扩大,必然需要扩大市场。但是他解释道,一个资本主义国家的市场扩大是有限制的。一个资本主义国家的消费资料取决于资本家的奢侈品和工人的必需品——假设工人的工资被足额支付。消费市场要刚好允许资本家继续寻求价值增值,不能再大了。
这绝妙地证明了马克思的简化假设——工人被付给了等于他劳动力价值的工资。马克思认为,危机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在劳动力在生产过程——而不是在市场——中创造了比本身价值更大的价值。工人是过度生产的生产者。这是资本主义生产的致命缺陷。一方面,资本家必须扩大市场。另一方面,市场又不能扩得太大。在一个生产价值的社会,除了劳动力再生产的瞬间,消费资料不能比资本所需劳动力的需要还要多。
然而,卢森堡对此视而不见。她坚持认为这不是无法解决的问题,而是马克思的假设让这一问题难以回答。她未能看到对于马克思最重要的这一点。一方面是让她认为危机仅仅是“资本主义经济运作的一种形式,而非资本主义经济运作本身”。另一方面,由于她抛弃了马克思的基本假设,她并不将市场视为市场关系的显现,而是认为某种处于生产关系之外、可被消耗的某物。然而,马克思认为,可以扩大到超过工人——足额支付工资——限度的市场是资本市场。不断的技术革新会使得制造一个产品的时间越来越短。因此,未来将会出现一个时刻,所有商品——包括劳动力——都被“过度支付”了。
随之爆发的危机不是由于“有效需求”不足而引发的。相反,是这场危机造成了“有效需求”不足。昨天还被雇佣的工人今天就失业了。危机爆发不是因为市场短缺——比起危机之前,市场处于最大状态——从资本家的观点来看,而是因为工资和剩余价值或利润之间分配并不令人满意。资本家减少了投资,从而生产以过度生产的面貌出现,产生停滞。当然,生产和消费之间存在矛盾。当然,“什么都卖不出去”。但是之所以出现“什么都卖不出去”的现象是因为利润率在之前就出现了根本的下降,它和滞销毫无关联。
马克思在分析中认为,“资本主义的根本矛盾”是(1)工人沦落为机器的附属,(2)失业人口不断上升,和(3)资本主义由于无法扩大雇佣规模而崩溃。由于劳动力是资本主义生产最重要的商品,也是价值和剩余价值的唯一来源,资本主义无法再生产劳动力的话,就会让自己注定走向灭亡。
因此,《资本论》第三卷中提到了资本主义生产三个主要事实,它们不是“隐含”,而是清楚地表现在现实世界中:(1)利润率下降,(2)危机加深,和(3)越来越多的失业人口。
卢森堡逐条批驳了这些事实,要么是部分批驳、要么是全部否定,要么是暗中驳回、要么是实名反对。如前所述,卢森堡在分析资本积累时完全不考虑危机。她现在则将利润率下降视为资本主义崩溃的一个符号而已。她说,虽然不能否认利润率下降这一事实,但它至少基本上由于利润绝对值的上升而得到平衡。她因此总结道,要是等待利润率下降到资本主义崩溃,那么得等到“地老天荒”。她写道,历史进程最终将会展示资本积累的“真正”来源和资本主义崩溃的原因: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资本积累是资本家和前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互相交换的过程。没有前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就实现不了资本积累……资本无法积累来源于资本家无法进一步发展生产力,从而客观上使得资本主义崩溃成为历史的必然。
卢森堡在这里再一次犯了根本性的错误,她将“现实”与理论相对立。这使得她完全偏离马克思有关资本积累的理论。她反对马克思假设的正当性——假设劳动力总是足以在一个封闭资本主义社会中实现扩大再生产。她写道,“现实”将会证明,非资本主义社会才是“劳动力的蓄水池”。通过否认马克思假设的正当性,她也否认了马克思有关人口的理论。卢森堡大笔一挥就让资本主义免于产业后备军“绝对规律”的困扰——马克思认为哪怕整个社会资本都集中在“一个资本家或一个企业手中”,这一规律依然起支配作用。帝国主义现象让卢森堡走进了死胡同,让她以“现实”取代了理论。
2.再一次,理论与现实
理论与现实密不可分。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有意识地表达了无意识的历史进程。现实世界与一般理论之间的截然区分是一个伪命题。你只有用与某一理论之间关系的视角来看待现实世界,才是有价值的。从本质上而言,现代社会只有两种思考方式:资产阶级或者无产阶级-马克思主义的。如果你不断偏离马克思主义,你必将落入资产阶级理论之手。这就是卢森堡所面临的问题。任何没有用马克思基本前提武装头脑的人,当他们进入交换和消费的广大领域——资本家躲在“消费者”、“买主”和“卖主”的面具之后——也会面临这一问题。
卢森堡认为,帝国主义的现象与马克思主义理论及其资本积累图式相悖。为什么呢?显然是这一现象“不仅”将封闭资本主义社会及其矛盾带入我们的视野,“而且”还有非资本主义阶层和社会以及它们与封闭资本主义社会的关系。不单单是“而且”,而是“首先”。自此,卢森堡从这个“首先”就毫不犹豫地从逻辑上得出结论:没有这些第三方的话,资本积累“在任何层面上都是不可想象的”。但是,如果说资本积累在没有外界力量的情况下就是“不可想象的”话,那么就是外界力量——而不是劳动——将会造成资本主义崩溃。无产阶级革命的历史必然性也就随之灰飞烟灭。
作为革命者的卢森堡意识到她的理论和她的革命行动之间存在着万丈深渊。这时候,作为理论家的卢森堡就开始打圆场。卢森堡写道,“早在”资本主义因非资本主义世界被耗尽而崩溃之前,资本主义内外的矛盾就会到达极限以至于无产阶级将会推翻它。
但这不是“早在”的问题。没有革命者会怀疑,在活生生的历史舞台上,扩大再生产的问题将会在现实的阶级斗争——不同阶级在街垒两边相遇——中得到最终解决。科学上或者理论上的问题是:这一解决方案是来自于你的理论,还是仅仅来自于你的“革命意志”?在马克思那里,社会主义的最坚实的基础是资产阶级由于资本主义生产法则而不可避免地崩溃:资本主义产生雇佣劳动,也就是它自己的掘墓人。一方面,资本有机构成造成利润率下降,另一方面带来产业后备军。资本主义无力再生产出它唯一能够创造出价值的实体,敲响了自己的丧钟。
然而,卢森堡认为,资本主义的灭亡不是来自于资本主义的内在机理,而是来自于一个外部力量:“非资本主义阶层和非资本主义社会”。革命则来自于她不屈不挠的革命意志。马克思认为,无产阶级社会主义革命基于对立的劳资力量的物质发展,来自于劳动者想从资本主义劳动过程中依附关系相脱离,来自于劳动者越来越大的反抗。
3.单一的资本主义社会和“国家资本的另一种分配方式”
列宁颇费笔墨地捍卫着一个封闭资本主义社会的抽象假设。他写道,马克思不仅有理由作此假设,而且这也是唯一科学的方法去说明(1)价值实现规律——“无论我们考察一国还是整个世界”都成立——(2)证明分配并不是根本问题。列宁说,通过描绘一个理想的资本主义社会——资本家完全无需头疼市场——所有被生产出来的东西都能被“卖出”,马克思证明,资本家对市场的追逐是来自于对更大利润的追逐,而不是因为资本主义社会内部无法全部“实现”生产的商品。
“在国家资本的另一种分配方式下,”列宁写道,“同样多的商品就可以在本国内部得到实现”。
恩格斯之前在提出类似的“国家资本的分配”时,他也没有改变最基本的劳资关系:
现代国家无论采取什么形式存在,本质上都是资本家的机器;它是资本家的国家,是全体资本家理想的共同体。它掌握的生产力越多,它就越来越成为全体资本家的真正共同体,它就剥削越来越多的公民。工人依然是雇佣劳动者,是无产阶级。资本主义关系并未被废除;相反,这一关系被发展到了极致。
由于资本主义关系不仅没有被废除,而是“被发展到了极致”,马克思并不会放弃他有关一个只有工人和资本家组成的封闭社会的前提。通过坚实地以劳资关系为基础,马克思发现,利润绝对值增长或对多余剩余产品“有效需求”的增长并没有办法抵消利润率下降。无论市场如何,生产技术的规律就是资本家需要相对越来越少的工人去操作新式、更为庞大的机器。与之同时,生产关系的规律就是,剩余价值只能来自于活劳动(劳动过程中的可变资本),而它现在在总资本中的比例变小。因此,利润率下降的趋势进一步显现了隐藏在趋势后面的剩余价值法则。
马克思写道,这一趋势在逻辑上的发展将会揭露出,在资本主义基础上,24小时全天候劳动所生产出的剩余价值,都无力逆转扩大再生产的滚滚车轮:
“当一个工人推动的不变资本增加为十倍时,要产生相同的利润率,剩余劳
动时间也必须增加为十倍。这样,即使全部劳动时间,甚至一日24小时都被资本占有,也不够用。”
我们已经来到了资本主义生产在理论上的极限。它和劳动密不可分,正如推翻资本主义的理论也和无产阶级革命密不可分一样。这就是为什么发动无产阶级推翻资本主义是马克思资本积累理论中的有机成分之一。马克思不会背离他有关封闭社会的前提。这不仅是《资本论》第二卷的前提,也是第一卷和第三卷、乃至《剩余价值理论》的前提。此外,这不仅是他整个理论体系的前提,也是他整个革命活动的前提。
4.资本主义的崩溃和利润率下降
马克思在不同抽象层面上发展了他有关资本主义生产的分析。《资本论》第一卷是三卷中最抽象的一卷,他在该卷中勾勒出资本主义经济规律的最终发展方向——生产资料的集中和集中的极限,“社会总资本集中到某一个资本家或公司手中”。
这个单一的资本主义社会成为马克思在第二卷中著名公式的前提。即便在第三卷中——在该卷中我们来到“现实”世界——一个充斥着虚假交易、信用操控和其他纷乱因素的复杂社会,马克思的观察点依然立足于封闭资本主义社会的价值生产领域。社会——以及生产中——中的主要冲突依然是劳资冲突。随着生产扩大、信用扩张,这一冲突非但没有减轻,而是愈加严重。市场操控也不能削弱生产规律——无论是利润率下降还是产业后备军。抽象的规律结出累累硕果。
我们在今日能够看得更加清晰。比如,就算英国和法国将生产国有化,完全控制信用,作为一个世界市场中存在的某一资本主义社会,根本因素依然是价值规律所支配的劳资关系。原子能也许是美国的秘密发现,但是法国必须跟上,否则就会灭亡。这个社会会受到任何技术革命的影响——无论这一革命来自何处。这个国家的资本家依然是价值生产的化身,受价值生产所支配。一方面,价值和剩余价值的唯一来源是活劳动。另一方面,生产方式使得活劳动相对于死劳动(机器)不断减少。这些高度矛盾的规律是密不可分的。当资本家——无论在一个国家内,他的数量是一个、一千个还是一家公司——遵循这些规律时,他就必然面对利润率——剩余价值和总资本的比值——下降。不遵循这一规律只能加速他的灭亡。假设这个单一资本主义社会尝试雇佣更多劳动力或者提高工人生活标准——就算按照劳动力价值支付工资,他生产越多的商品,他的劳动力就更为廉价。当他开始给工人支付的价值要比社会生产所需要的还高之时,所有商品的成本都会上升。因此,剩余价值将会减少,这个处于世界市场内的资本主义社会就分分钟明白它处于“同一个”生产价值的“世界”,要么遵守规律,要么灭亡——要么被挤垮,要么在战壕上被毁灭。
马克思将利润率下降理论视为整个政治经济学的“智商鉴定器”(原文“pons asini”,指的是初学者很难理解的欧几里得第五定理,马克思在1853年的文章中引用过这一典故。——译注),能够区分不同的理论体系。
1929年后持续多年的萧条让否认这一规律的庸俗政治经济学家们乖乖闭嘴。然而,“新政治经济学”——资产阶级也是——难以想象利润率下降来自于生产体系本身。以劳资关系为基础的马克思发现了资本主义生产的这一衰颓趋势:利润总量尽管上升,但是利润率却在下降。然而,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并不认为利润率下降是资本有机构成——反映了死劳动和活劳动之间的关系——所带来的结果,而仅仅是“有效需求不足”的结果。
保罗·斯威齐是一个信奉“马克思主义”、带有不少斯大林主义色彩的教授。尽管马克思就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写了4000多页的文字(《剩余价值理论》是作为《资本论》第三卷一部分所写的,必须视为这一巨作的一部分),但斯威齐永远摸着自己的消费不足理论过河,没有机会进一步发展。然而,哪怕是斯威齐都必须承认马克思的作品站得住脚——虽然马克思的利润率下降理论和他的消费不足理论相对立。他正确地归纳出两个立场之间的差异:
把握利润率下降理论和价值实现理论之间的区别十分重要……一方面,我们必须面对价值体系完好无损下,剩余价值率和资本构成的变化;另一方面,我们也必须面对趋于造成商品有效需求普遍缺乏的各种力量,不是说需求不足以买下所有商品,而是需求不足以以令人满意的利润率买下这些商品。在这两种情况中,危机的爆发点都是利润率下降;但是利润率下降背后的东西需要进行不同的研究。
简而言之,它们都归结于此。不变资本支配可变资本,造成了利润率下降。除了消灭当前的劳资关系,没有其他的解法。或者,利润率下降是由于外部力量——有效需求。那么就可以在劳资关系之外解决这一问题。
这是资产阶级绝对需要的一种理论。资本主义不仅集中了生产资料,也让劳动过程社会化。资本主义不仅将工人沦落为机器的附庸,而且也规训了工人。资本主义不仅让工人失业,也为他反叛做好了准备。资本主义统治越来越让它的雇佣奴隶难以忍受。因此,资产阶级理论家们——资产阶级的忠实仆人——带来了一套工人无需反叛的理论,以救资产阶级燃眉之急。他们说,资本主义的罪恶可以得到消除,资本主义生产体系可以得到补救。
不用说,卢森堡并不是在为补救资本主义想办法。但是,一旦她否认马克思有关资本积累的理论,这就是她的思想逻辑。她被迫得出资产阶级经济学最新理论所期望的结论!资产阶级经济学家期望提高生活水准以提供“有效需求”,从而阻止利润率下降,“诱使”资本家加大投资力度。而作为马克思主义者的卢森堡认为,劳动者只会需求与他劳动力价值相一致的产品。因此她寻找“非资本主义环境”以提供“有效需求”。卢森堡和资本主义理论的共同点是,他们都在资本主义直接剥削过程——价值生产过程——之外看待问题。这就是为什么现代经济学家利用了卢森堡的理论。一位顶尖英国经济学家告诉我们,卢森堡“最为透彻地”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理论中的消费不足方向”。尽管这位高尚的资产阶级承认卢森堡在这一问题上是马克思主义的“异端”,但她还是希望通过这一联系让消费不足理论带上一点“马克思主义”风味。
IV – 得出的结论
卢森堡在《资本积累论》——她视为马克思《资本论》的“补充”——之初就抛弃了马克思的前提。然而,马克思的前提却是他整个理论体系的基础。通过拒绝这一前提,卢森堡也否定了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整个方法。她的著作最早尝试了为分配理论抹上马克思主义色彩。这一趋势之前就存在,但直到她的书出现,分配理论才在理论上变得可信。卢森堡的《资本积累论》并不是马克思《资本论》的补充,而是修正。
卢森堡的著作可以用来从理论上检验革命马克思主义回答它内部所产生的挑战的能力。它也可以用来从理论上检验一个人是否是一位卢森堡的盲从者。他们坚持认为,卢森堡的理论是扩大再生产理论问题唯一革命性的解决办法。
卢森堡的理论又是如何经受住时间的考验呢?一方面,她的理论被用来误导马克思主义运动。在《帝国主义与资本积累》的《导言》中,布哈林说,他被排除在共产国际纲领的起草工作之外,因为卢森堡的盲从者坚持要求将她的资本积累理论作为第三国际纲领的理论基础。因此,他首先得揭露卢森堡的错误。另一方面,卢森堡的资本积累理论——被误称为“实现”理论——被支持消费不足理论的人用来扮上马克思主义的装饰。
当然,罗莎要是看到资产阶级经济学利用她的理论的话,她肯定要气得掀棺材板。不幸的是,她从未说清楚,她如何将她的理论立场与革命立场相协调。在她的信徒更为狭隘的视野里就更不清楚了。尽管有个信徒大胆地指出,她的资本积累理论解决了一个“连马克思的强大能力都消耗殆尽”的问题,只有她的书出版,“社会主义理念才摆脱了乌托邦主义的最后一丝残余”。但其他人只会大谈卢森堡为革命牺牲。
反列宁主义的卢森堡盲信者保罗·马蒂克绝口不提资产阶级经济学家接受卢森堡的消费不足理论。尽管这和他那莫名其妙的理论相悖:虽然列宁是正确的,但他还是错了;虽然卢森堡错了,但她是正确的,因为她的理论推导出了“正确的革命结论”。真相是,无论卢森堡提出怎样的革命结论,她有关扩大再生产取决于有效需求的理论恰好和资产阶级经济学的当前理论琴瑟和谐。
罗莎·卢森堡是位革命者。她对运动所付出的伟大贡献。然而,正因为如此,我们有必要将她在资本积累理论中犯下的错误和她的革命行为、对修正主义的斗争相区分。
资本家把剥削得来的剩余价值拿去扩大生产了,资本主义的规则是“要不扩张,要不灭亡”。然后工人的生活必需品与资本家的奢侈品,“社会的绝对消费能力”消费不了工人们生产出来的东西,然后牛奶倒河,失业潮,大萧条。矛盾在生产之中,是劳资矛盾,工人生产得越多,得到的越少,越贫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