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9月,新工人乐团(前身为新工人艺术团、打工青年艺术团)的新专辑《从头越》正式出版发行。“从头越”的专辑名称正式宣告乐团已经步入一个新的阶段。从打工青年艺术团到新工人艺术团,再到今天的新工人乐团,倏忽间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年。 

新工人乐团在今天的中国、乃至世界范围内都是一种特殊的存在。他们不仅是一支乐团,也是一支战斗队。从成立之初到现在,他们就一直为“新工人”这个庞大的群体歌唱。

2017年的中国摇滚迷笛奖——评委会特别奖被授予新工人乐团。[ 迷笛这个品牌对于熟悉的人来说无需赘述,对于不了解的人来说三言两语似乎也解释不清。简单说,迷笛音乐节是中国音乐节的开山鼻祖,是中国摇滚史上的传奇。]不知迷笛音乐奖的评委会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将这个年终大奖颁给新工人乐团。但在我看来,新工人乐团获得这个奖是实至名归。能如此颁发这个奖,也让我对迷笛音乐奖刮目相看。

从表面看,新工人乐团并不“摇滚”。他们的外表朴实无华,没有摇滚乐队&歌手的摇滚打扮,更没有乐手之间矛盾重重分分合合的离奇故事。不过新工人乐团的经历和精神内核却非常摇滚。新工人乐团成立的目的不是为了出名,不是为了赚钱,他们唯一的目的是为了实现劳动价值,让普天下的劳动者获得应有的尊严。他们走进工厂,走入农村,走进校园,走进社区,走入工地,走遍千山万水……有劳动者的地方就可能有他们的身影。他们的音乐不谄媚权贵,不迎合精英,只为最普通的人民表达真实朴素的思想和情感。他们是在和这个不公平、不正义、不合理的主流价值观战斗。

2018年新工人乐团在全国巡演的途中开了“遵义会议”,确定了新的阵容和新的发展方向。这张《从头越》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酝酿产生的。

张明涛:新声音、新战场、新征程 ——致新工人乐团的新专辑《从头越》-激流网 

如果你听过乐团早些年的作品,会发现这张专辑和之前的作品有明显的不同,这种变化首先来自音乐编曲和技术方面。乐团新阵容吸收了有乐队工程师之称的贝斯手姜杰和才华出众的主音吉他手小帅(此前新工人乐团甚至没有主音吉他),他们的加入极大的增加了音乐的丰富性和饱满度。

专辑里的一首新版老歌——《想起那一年》与早年的版本有着较大的不同。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新版本是在乐团现场,贝斯响起的时候,那种颗粒感的效果让我瞬间想起了Limp Bizkit的《Take a Look Around》。当然这只是专辑里一个细节,诸如这样的处理随处可见。

早年新工人乐团把音乐作为一种社会工作方法开展社会工作。大家对音乐的技术和技巧并不看重,甚至不把自己定义为乐队或乐团。因为乐团除了创作、演出,还经营着服务工友的公益机构、打工子弟学校、打工文化艺术博物馆、同心互惠商店、同心农园、工人大学、社区工会等社会事业。乐团的成员是乐手、歌手,但首先是一名社会工作者。鼓手姜国良曾戏言自己是“很少打鼓的鼓手”。即使如此,新工人乐团也网罗了一众粉丝,在社会工作和公益领域,新工人乐团声名远播。

与此同时,乐团也意识到在这个领域之外,在更为广泛的社会公众领域中,乐团的影响力十分有限。乐团开始反思,如果还是继续走老路,乐团的功能和作用就会局限。作为“遵义会议”的成果之一,大家对提升乐团音乐性和表现力达成了共识。乐团要让更多社会公众认识和接受,首先要以音乐吸引人、感染人,之后大家才会关心乐团唱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唱,以及乐团背后的故事和乐团的思想理念、价值观。

另外,新专辑的作品开始扩展关注面,这可能是乐团有意而为之的结果,也可能是乐团成员增加带来的客观结果。乐团新阵容的另一位成员路亮——一位国有企业的矿工,也是一位创作型歌手,他的歌曲创作源泉全部都是来自于自己的亲身经历。路亮的加入使得乐团所定义的劳动者形象更加丰富,不仅有新工人,也有传统国有企业的工人。

如果细听这首《矿工兄弟》,就能知道写出这样的歌词如果没有亲身经历,没有对这个职业深切的体会,绝对不可能写出这样的歌。对于很多人来说,矿工这个职业过于陌生,除了偶尔在某些摄影作品或电视上露出黑黑的脸,矿工们似乎永远生活在人们的视野之外。我相信很多人可能都和我一样,如果说到矿工这个职业,基本都是靠想象来推测他们的生活、工作、情感和思想。

2018年新工人的全国巡演曾计划在地下几百米的矿井为矿工演出。这样的演出在音乐史上还从来没有过,不知道安全是否能够保证。有人开玩笑说,可能下去就上不来了。孙恒说,“如果能在这里为矿工兄弟们演出,上不来就上不来!”我当时被这种玩儿命的精神深深触动了。最终,尽管主办方考虑安全还是取消了这场地下演出,但我感受到了乐团对矿工的那种赤诚的敬意。2019年的全国巡演终于到了路亮的老家,据说他的前同事们非常喜欢这首歌。

同时,在创作思路上,乐团也开始重视寻找劳动者、新工人与更多普通人的共性,而不只是看重劳动者或工友的个性,试图寻找劳动者与更多公众的共鸣点。

过去,乐团的创作是目的明确——表达和反映劳动者、特别是底层劳动者的生产和生活以及这个过程中的喜怒哀乐和思想感情。这样做的好处是直接、有力,受众对象非常喜欢,但不足之处也很明显,受众对象之外的人听了往往无感。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孙恒的一首歌《团结一心讨工钱》。我听过新工人乐团所有的歌曲,但这首歌以其特有的古怪让我听而却步。我也一直怀疑,这首歌有没有人喜欢听?直到2011年我在成都毛主席视察红光社纪念馆的工地旁边现场听孙恒唱这首歌。现场那些原本比较腼腆羞涩的工友开始露出了笑脸,他们听得专注而投入,和孙恒一起进入到歌曲里讲述的故事。等孙恒唱完,工友们齐声高喊,“再唱一遍,再唱一遍……”

乐团在以往的创作和演出中只关心工友们的反应,而不介意其他人如何看待他们的作品。但如今,乐团的创作理念开始转变,工友的反应重要,其他人的反应也重要。那些被歧视的劳动者需要被尊重,那些歧视劳动者的人也应该学会尊重。这样的定位无疑给乐团提出了新的挑战。

《西藏南路》《这个冬天》《距离》《报春晖》《我从未将自己找到》等几首歌已经不再执着于是否明确地表达了劳动者的心声,而是尝试将个体的感受与这个社会和时代带给人们的普遍经历和情感建立联结。更多的听者听到的可能不是别人的故事,而可能是自己某个时候的经历,这个听者自然也包括新工人乐团心心念念的劳动者群体。这种转变至关重要,这是乐团开始走近更多人的开始。

作为乐团的“励志歌手”——许多在近几年的创作中形成了独特的风格,从《生活就是一场战斗》开始,许多写了多首为战友和同志们加油鼓劲的歌。你在网易云音乐的专辑评论里经常能看到在许多的歌曲下边,有很多备受鼓舞的年轻人跟着许多的歌曲呐喊。《冬天里的游击队员》是这张专辑的第一首歌,是一首节奏明快,铿锵有力,高亢激昂的战歌。《新十月》曲调低沉,但主题一样的积极向上。特别是带有某种隐喻性质的歌词,回望历史,畅想未来,让人在悠远的历史中重新汇聚能量,勇敢向前。

不要小看这两首几分钟的歌。在被资本主导的全世界,大多数人过着异化的生活而不自知,那些资本世界的漏网之鱼正是不甘沦为工具的人们,他们也许人微言轻,但仍然在拼搏奋斗,他们需要属于他们自己的战歌。

音乐原本产生于人们的生活之中,产生于人们的生产之中,反映着人们的生活生产和思想感情,起着真实记录历史、促进人与人的团结、振奋和鼓舞人心、激励人们前进的作用。但是现在,多数音乐脱离了实际,丧失了思想性,只有娱乐的功能,对人们的作用只剩下刺激、诱惑和麻醉。最终只能作为一种商品被制造贩卖和出售。在这种情况下,连音乐人本身也是没有尊严的。所谓的“大牌”可能也是资本用名利置换了他们更为可贵的青春、才华和理想的牺牲品。

在这个意义上,新工人乐团很红色,很主旋律。他们是真正的社会主义文艺,而且践行了最深刻的社会主义文艺观——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但这种真正的主旋律似乎还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

判断人或事件的价值和意义不应该靠别人的说法,而是依靠自己的眼光;人们通常对那些已经逝去或是过往的伟大人物和伟大事件充满崇敬与向往,却对正在发生的历史视而不见。新工人乐团的音乐、实践和理想值得人们去思考,如果你之前错过了他们,就让我们从《从头越》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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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涛:新声音、新战场、新征程 ——致新工人乐团的新专辑《从头越》-激流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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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涛:新声音、新战场、新征程 ——致新工人乐团的新专辑《从头越》-激流网(作者:张明涛。本文原载于《热风学术(网刊)》第15期,作者授权激流网刊发。责任编辑:黄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