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胡歌、桂纶镁、廖凡主演的《南方车站的聚会》正在热映。在收获不少好评的同时也引起了非议,有武汉网友认为这部电影抹黑了武汉。

国产剧经常“消灭”穷人,《南方车站》惹怒了武汉人-激流网

电影的故事很简单,讲的是意外误杀了警察的盗窃团伙头目周泽农(胡歌饰)的逃亡之旅。在周泽农逃亡过程中,不少人盯上了警方悬赏的30万元,曾经的兄弟、陪泳女……

这是一部偏文艺的犯罪电影。一个罪犯逃难与警察追捕的传统类型故事,融入到一个城市边缘——野鹅湖——的空间里,鼓噪出了一副城中村浮世绘。

野鹅湖,这个三不管的城市边缘地带,表面平静内里汹涌,在上演的这场逃亡和追捕里,人性像原始生物一样野蛮生长。

因为电影里讲的是武汉话、看得出来拍摄于武汉,有武汉网友认为这部电影抹黑了武汉。

他们认为,电影中城中村脏乱差、场面暴力血腥、还有偷电瓶车的现象以及“陪泳女”……这些严重影响了武汉和武汉人的形象。

这种“抹黑论”还惊动了导演刁亦男专门回应。其称,电影里没有一个地标强调是在武汉,只不过里面的人都说湖北话。从观影角度看,观众无需拘泥于细节。

说到细节,电影讲的是2009年的故事。2009年的武汉以及中国大部分城市,本来就是脏乱差,到处城中村。这是事实呈现,何来抹黑。

坐在电影院里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回了家,电影里的街道有强烈的熟悉感,感觉看到了童年,就像自己曾经路过这个车站,也路过这群人。

而且,作为一个南方人,筒子楼、城中村,一直下雨的、潮湿的夜晚,是我记忆里的那个热得浑身粘腻的盛夏夜晚。

那场便衣警察在一栋居民楼里抓捕男主角的戏,筒子楼残败破旧,地上污水横流,就是南方小城城中村该有的样子。

把平凡小县城拍出了艺术大片的感觉,不管是魔幻还是现实,都映射出一股五彩斑斓的黑。看完想去武汉旅游,就去野鹅塘。

搞搞清楚,这到底是拉好感还是抹黑啊?

影片透过影像呈现了城市的野蛮生长吞噬掉了城市边缘,那样的城市边缘地带如今应该已经消失了。

那样的城中村,随意搭建起来,毫无章法、野蛮生长,充满着不顾一切、胡乱膨胀的扩张感和自由度,又浸透了一种被驱逐的、被遗忘的无力感。身处其中的人也是如此。

而我们大部分人对这种场景并不陌生,或多或少都亲身经历过。大概也正是这种真实的场景展现在眼前,一些人才会气急败坏,仿佛被人踩了尾巴,认为丑化了城市的美好形象,丑化了迈着大步前进的城市发展。

这其实也并不奇怪,因为文艺类电影向来都要受到类似争议。

有网友评价贾樟柯的《江湖儿女》——

把中国拍得极尽逼仄肮脏、里面的人粗陋无知,是对当今发达社会的揶揄,是对同胞的蔑视侮辱。

这大概讲明白了网友认为“《南方车站》抹黑武汉”“贾樟柯丑化国人”的原因。

这两年来,艺术电影更多走入大众院线,普通观众越来越多地接触这个类型的电影,这样的声音也越来越常听到。

我在想这种批评的来源到底是什么?中国这么大,城市、乡村景观有多种,人物面目丰富多彩,为什么呈现边缘地带、底层人物就是丑化?

大概是,不少观众认为高楼林立、华灯璀璨才是美丽的、高大上的城市。那么,相反,破败的呈现便是丑化。

这种高楼林立、华灯璀璨的城市想象来自于我们接受的“影像教育”。

饱览国产剧的你我,肯定不陌生:

大部分的国产都市剧都拍摄于北京、上海,在那些为了过渡剧情而拍摄的空镜里,大量俯拍、仰拍、特写在呈现着我们城市,国贸的摩天大楼在阳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外滩富有异国风情的沿江建筑落落大方,对岸陆家嘴鳞次栉比的建筑群在波光粼粼中变换晨昏,干净宽阔的城市道路,两旁绿树成荫、路上车水马龙……

当然剧情里也不输的,主角出入的都是高档小区,公园绿草茵茵,室内装潢精致、陈设井然有序。

(热播剧《第二次也很美》)

而国产剧聚焦的角色。最近有文章(《国产剧失踪人口调查》)写到,国产剧的视角下沉,止于中产。

也就是说,电视剧聚焦的都是中产及以上阶级,没有穷人。

比如,最近的热播剧《第二次也很美》。看到宣传语,“聚焦都市热点话题,呈现‘90后’多面群像”,本想看看别人怎么生活,寻找共鸣。

可是,主角安安住的是带绿化和湖景的豪宅、离婚后租住的也是郊区两层小别墅;安安闺蜜,29岁单身女性,都市白领,租住的是外滩附近精装江景公寓。

(热播剧《第二次也很美》,女儿租住的江景房)

现实生活中,真正的奔三单身白领,很多人月薪8千,住在城中村握手楼,挤死亡地铁上班,吃黄焖鸡米饭快餐。没有共鸣,只有嫉妒和酸。

比如,暑期引发热议的聚焦亲子关系和教育话题的《小欢喜》,号称现实题材剧。

但剧里的三组家庭,不说体制类的官员家庭和做生意的企业家家庭,最不济的中产家庭——方圆童文洁家——住的也是北京大三居学区房,1千多万。这样的条件已经碾压社会上绝大多数人。

(《小欢喜》)

再比如,今年我看过一档“都市男女恋爱社交推理真人秀”综艺——《心动的信号》。主角们住进“信号小屋”,那是一幢装修精致的郊区别墅。

上班和恋爱日常里,几位都市男女,早餐是牛油果三明治,日常兴趣是烘焙、尤克里里和阅读英文名著,网球、斯诺克、箭术、滑雪等爱好信手拈来,约会地点大都是录音棚、木工坊、美术馆和电影主题餐厅……

看完这部综艺,一方面感受到了深深的阶级壁垒,一方面又感觉来到了郭敬明笔下的充满塑料味道的都市生活。

我们的观众,一面吐槽国产影视剧太假、太尬、太塑料,一面又沉浸其中、乐此不疲。

即便现实生活中穷得叮当响,也只看甜剧,从甜剧里找开心,“生活已经这么苦了,看电视剧图个乐怎么了?”

看剧既是一种娱乐,一种对生活的向往,也像在逃避现实。正是日常身陷忙碌庸常,才更需要电影电视剧综艺为我们营造一场甜美可餐的美好幻梦。

在这样的供给和需求拉锯下,影视剧越来越聚焦于造梦,普通人和底层群体消失于其中。

不过,观众也会反弹。呼唤优质国产剧的声音一直大行其道,网上常年有一股老剧新看的风潮。

每到冬天,大家都要翻看经典韩剧《请回答,1988》,仿佛只有普通人生活的细碎日常和真挚情感才能让我们在寒冬找到一丝慰藉。

《我爱我家》《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生存之民工》《情满四合院》《父母爱情》……这些被一遍一遍翻看和谈论的好剧,聚焦的也是普通人的生活,接地气。

评价电视剧的好坏,大家最爱说的词就是——接地气。

直到快手出现,印象内容生产方式真正下沉,下沉到普罗大众自己手里,真正接地气。有网友剪辑的快手里的人生百态,令人心潮澎湃。

时代激变,人生百态。当然文艺作品也不都在一头扎进无脑甜剧里、回避现实问题。

文艺作品对普通民众、社会底层的关照通常在纪录片里出现。

医疗题材的《人间世》里,肾移植成功,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是:还有钱没?

因病致贫、因病返贫,这还是中国社会底层社会逃不过问题。

周浩导演的两部纪录片《差馆》和《差馆2》,记录了广州火车站,2010年和2011年的春节前夕,一个公安局里的众生百态。

纪录片反映的中国社会底层生活环境和状况,压抑、真实。

一些电影对中国社会底层无奈的挣扎与残酷暴力描写也很有胆量。而通常,这样的城市被拍摄得就不怎么美好。

贾樟柯镜头中的汾阳,垃圾遍地,尘土飞扬,高音喇叭拼命叫喊,商店的录音机播放低劣的磁带……

(贾樟柯电影《小武》)

毕赣镜头里的凯里,潮湿、阴暗、脏乱、衰败、荒凉,他想要让观众感受到黔东南的人们被生活禁锢着、困顿又难以挣扎的状态。

(毕赣电影《路边野餐》)

但是,贾樟柯、周浩等导演的作品历来就遭受争议。除了丑化中国和中国的声音,还认为他们“用各种各样的奇怪元素堆砌外国人想看的中国奇观”。

就是这样,在国产影视培养起来的城市想象和美好梦幻泡沫里,偶尔被艺术电影撞破现实,观众就要骂这是在丑化中国和中国人。

摩登的城市景观、精致的都市生活,或许契合了观众的审美需求,但它忽视了对都市多元化和独特性的挖掘。

它们跟中国的现实、中国人的生活体验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正是这些纪录片和艺术电影,还在继续尝试与中国现实生活发生关联,使得中国的影视文艺作品尚能体现与社会的连接。

中国这么大,城市千城千面,每个城市又由其数千万个面目各异的丰富个体构成。

而且,在这个还在不断昂首前进的城市变迁中,有些村庄被掩埋了,有些角落被忽略了,有些人跌倒了。

而这些真实存在的地界,被遗忘的当下,被抛下的群体,色彩最炽热、气质最生动,不能被忽略。

正如贾樟柯所说,不能因为整个国家都在跑步前进,就忽略了那些被撞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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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产剧经常“消灭”穷人,《南方车站》惹怒了武汉人-激流网(来源:狐狸罐头。责任编辑:黄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