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农道德的回归就是中产阶级的觉醒！中产阶级就是现代社会里的小自耕农。”
青年网友日趋保守，主张门当户对、想嫁马文才、声讨迪卡普里奥是小三。吃瓜群众活跃的背后究竟是小农思想的回归，还是中产阶级的觉醒？欢迎收看这一期的走进青年维也纳！
我们这个时代很难再找到哪个词儿能散发出比“吃瓜群众”更多的恶臭了。吃瓜群众这个词儿由两部分组成，“吃瓜”代表着一种旁观者态度，而且是惬意的旁观者态度。什么叫惬意的旁观者态度？说人话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再言简意赅点就是“幸灾乐祸”的态度。而“群众”则代表着道德优势。王朔说“就没有姆们无产阶级的不是！”而“群众”大体上就是简写的“无产阶级”。吃瓜和群众这个神搭配的结果就是在我们这个时代一个人居然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幸灾乐祸而不以为耻。
但这还不是最有趣的，最有趣的是当我们这个时代的“吃瓜群众”为了幸灾乐祸而努力攀登道德制高点的时候，这座二十一世纪的道德丰碑往后退三步看起来怎么都像“贞节牌坊”。一群青年人对待婚姻、恋爱的态度看起来更像清末（不含民初）。
一群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认为女性暴露身体是下贱是sq是亵渎余弦艺术。郑重其事的表示脚“曾经”是性器官不能露在外边，哦对了很多时候为了方便起见道德质朴的我国青年连“曾经”都给省了。二十多年前那一代年轻人看《泰坦尼克》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是追求自由的男女主角。二十年后看IMAX版《泰坦尼克》的吃瓜青年（哦其实他们当中多数看的是高清下载版，带在线发牌字幕的那种），看到的却是杰克是小三，娶英国媳妇的美国钢铁大王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这种道德感的最爆笑阶段就是同情马文才了。祝英台太渣，放着门当户对的未婚夫不要，非要去勾搭梁山伯，绿茶！
这是小农道德的回归？还是中产阶级的觉醒？其实你仔细想想就能明白这俩玩意看起来是两坨，但其实说到底它们是同一坨的不同侧面。小农道德的回归就是中产阶级的觉醒！
为什么这么说？你想想中产阶级是什么？中产阶级就是现代社会里的小自耕农。从阶级理论上说压根就没有什么中产阶级。按照苏联的理论中产阶级是一个阶层，他们本质上还是无产者，只不过是相对不那么穷的无产者。从这个角度上说中产阶级其实还不如小自耕农。因为农民好歹有土地，土地是不动产。只要农民不吃喝嫖赌保持自己的质朴道德，他们祖祖辈辈守着这点土地可以“一所悬命”的。而且种地是需要很多技能的，一个农民即使生逢大乱只要运气好能够逃进深山，还找到一块山谷里的土地。那个山谷说不定就能变成桃花源，子孙后代都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了。
而我们可怜的中产阶级朋友呢？他们可没有土地，他们生活水平比农民高，但这种生活水平是要靠他们工作的。而且他们工作所需要的与其说是手艺和技能不如说是资格和地位。中产阶级生活是要靠不断考核不断挤压别人才能维持的。从这个角度上说中产阶级可比农民焦虑多了。
“放羊干什么呢？”“盖房！”
“盖房干什么呢？”“结婚生孩子！”
“有了孩子干什么呢？”“让他放羊！”
这段被人当成笑话看的对话里体现出来的是什么呢？是中产阶级最焦虑的东西，那就是“确定性”。为什么农民可以躺着拥有中产阶级花费毕生精力和绝大部分财产都换不来的确定性呢？利希滕贝格两百年前就说过了。他说“因为当上皮匠比当上大臣容易多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这个时代网络上乍看起来是封建道德的回归，但其实刚好相反，这股封建道德的恶臭本质上是中产阶级的觉醒。我们这个时代的中产阶级终于挺直腰杆发出自己的声音了！他们的声音就是“想嫁给马文才！”
“想嫁给马文才”、“想嫁给钢铁大王”。这两句话看起来是女性立场的声音。而多数中产阶级既不是马文才这样的地方豪族，也不是钢铁大王。他们当中绝大部分掏空六个钱包连首付都凑不出来了。为什么他们会支持这种观点呢？
这是一个问题，但其实并不难理解。只要你把吃瓜群众手里的另一块牌子和它放一起就行了。那就是“门当户对”！您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就别琢磨着嫁给马文才了。低配版行不行啊？六系敞篷马文才跟您不般配啊，考虑考虑二系敞篷版马文才怎么样？那个也四十多万呢。要不我给您找一个飞度版马文才然后把后玻璃敲咯吧！
这就是中产阶级高明的地方。本来特别鸡贼的两件事，他们可以义正词严地讲到一处去！“嫁给马文才吧”和“别忘了门当户对”。其实就是给“经济适用男”找到的广告语。姑娘喊着喊着就嫁给带小数点的马文才了，可怕的是小数点后边还有好几个零才能看见马文才。
这小数点后边还带好几个零的马文才什么样呢？基本上就是小镇做题家，从小好好做题、长大继续好好做题。觉得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有一套标准答案，只要背下来到处填空。选择题做得好就算最后自由发挥的部分发挥不好，成绩也不会差。
这样的脑袋多半也没有什么爱好，即使有也是特别小众的爱好，比如世纪末的维也纳。原因也很简单，他们对正确答案的追求已经帮他们抹杀掉了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乐趣。剩下的那点乐趣大概跟程门立雪的乐趣差不多，只有极少数土鳖才能找到。
然后他们多半从事的都是填空的工作，你当然会说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填空的工作。不过要我说还是挺多的，经过这半年在家办公应该更多的人都意识到自己的工作本质上就是老板希望有个人坐那把工位填上了。
这样填空型的人才，常年不见阳光。保养出一副平安时代贵公子的苍白肤色。身材也像平安时代贵公子，嗯你别往天海佑希那想，那是宝冢舞台上的平安贵公子。真正的平安时代贵公子把乌帽子摘了留一个地中海式的发型。穿一黑夹克，再背一双肩包。没错这就是二十一世纪的光源氏！当然也是小数点后边带几个零的光源氏。但腰围一般都不带小数点。
这种小镇做题家+填空型人才不但肤色、体积都差不多，连形象气质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原因也很简单，中产阶级是一个异常焦虑的阶层。他们要钱没有，要命舍不得。纸醉金迷迷不起，放浪形骸也浪不起来，既不够富也不够穷。小仲马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我没富到可以像我想的那样爱你，也没穷到像你希望的那样爱你”。这就是典型的中产阶级。
这样的中产阶级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好不容易看上了谁，上有开超跑的富二代踩头，下有会吹口哨投篮儿的无产阶级顶脚。能欣赏他们的美的姑娘多半都家学渊源。所以中产阶级几乎从一开始就是内部通婚的。门当户对对他们来说真是天经地义，毕竟别人也看不上他们。所以我国中产阶级从肤色到体型，从长相到气质都差不多。不信你就去那个什么看看，这种犯众怒的话我们就不多说了。
但我国毕竟处在城市化的高峰。本雅明所谓的“老柏林人”哪有那么多。绝大部分中产阶级都是“新xx人”。他们在人生的初期接受了我国传统的青年黑格尔派教育。读了一些推荐阅读的课外读物，那些小说都是十九世纪欧洲的浪漫主义作品。借着城市化的东风，他们还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阶级跃升。
所以谁没有一个自由主义的青春呢？上个世纪末很多人看《泰坦尼克》的时候他心目中的自己是一无所有凭本事上升或者凭本事来到一个大城市的同龄人中的佼佼者。那时候怎么会看得上花钱娶媳妇的钢铁大王呢？肯定是姑娘网上扑的杰克啊。一句“你看周刊少年jump，我也看周刊少年jump”别人就爱死你。
然后二十年过去了，自己喜欢的姑娘当年坐在弹吉他小哥的后座上一脸幸福，现在嫌你的飞度空调不行。当年的女生觉得招待所温馨浪漫，现在跟你说没有三室两厅这事没得聊。倒是也有看得上你的，但你一想还得一起还房贷，你还是决定咬咬牙把爷爷送敬老院算了。
这时候你把门一关守着单位配的13寸轻薄笔记本，看着网上修复的《泰坦尼克》，你是什么心情？你看完了轻轻的叹口气，你媳妇问你怎么了是不是领导又给你脸色看了。你怎么回答？你肯定恶狠狠的说“这个肉斯真是渣女！放着爱她的钢铁大王不要，跟个穷画家私奔！”
通过贷款买房和十万上下的自主品牌汽车，我国填空型人才就这样找到了钢铁大王的感觉。如果钢铁大王确实离得有点远，那就找到了一点马文才的感觉。这点感觉再加上一个“门当户对”的放大镜，就更容易体验到了。
如果你意识到了这些“经济适用男”本质上就是小数点后好几个零的马文才。你就能理解为什么我说中产阶级在道德观上的觉醒，其实和封建道德是一码事了。因为中产阶级的身份就决定了他们是整个社会里最焦虑、最缺乏自由的一个阶层。而一个最焦虑、最没有自由可言的阶层，必然就是最保守，最抗拒一些变动的阶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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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林。本文原载于微信公众号“青年维也纳”，授权激流网刊发。责任编辑：郭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