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第一个故事:

吴上勇:“出去打工的想法就是想能把债还了,那时候有啥子概念?都不知道会得那个尘肺噻!”

访谈时间:2018年8月22日  

访谈地点:吴上勇家

基本情况:吴上勇,1963年生,患尘肺病三期,07年发病。1995-2011年在陕西等地金矿打工,也做过“小包工头”。目前未得到工伤赔偿,为该村建档立卡户,医药费能部分报销。现和妻子居住在山上老宅,为2005年在旧宅基础上重建的水泥房,交通不便。个人积蓄已经耗尽,靠两个在外打工的女儿补贴家庭日常开支。

我是1963年出生,属兔。95年出去打工。我当时结婚了,孩子都有了,两个女娃都有了。但孩子还很小。那个时候听到外面挣钱。那个时候在县里打工,一个月就是两三百。在本地也可以打工,但活儿很少。活儿不固定,那时候就是大理石厂,一个月就是两三百块钱,基本上工资不够用。我们那时候村子有人在外面,就说挣钱可以,我们就出去。95年出去,那时候在陕西的潼关,基本上都是私人老板。那时候没有防护措施。

(问:那时候私人老板开什么矿?)金矿。现在那里都还在开。那时候就是跟私人老板干,干一天就说是,那时候社会秩序也乱,你像说是如果认不到(注:不认识,方言)或者势力不和的,把对方压不下来的,就跟他跟到河北干。他不给钱。一个月好的时候有千把块钱。一般都是几百。如果说是我跟你老板干了活,我这方面实力硬,那么你就说一分不少的要给我。如果乱了,你少给或者不给,要钱的时候还可以把你打一顿,把你轰走。那时候在洞子里面,通风设备不好。你放了炮后,里面的烟排不出来。我是干钻工,打眼、放炮。(问:那时候有没有简单的口罩?)那时候根本都没有。什么都没有。那时候安全意识那些都不行。

(问:你上了几年学?)我初中读完了,高中也读完了。那时候算书读得多。不比现在,经济实力不行了,也就把你限定了。人啊,经济实力没的,你说啥都没用。要有了经济实力了,那么你说话别个还有人听你的。(问:那你在出去打工的人里算文化高的吧?)基本上算得上。(问:那你更应该知道这样有害啊,和老板干活得有个合同啊之类。)那倒没有。九几年不兴合同,也不兴啥子。如果说老板找到你,就是看运气咋样。大的老板钱多了,他也给你。还有就是没得钱的,他也就不给。就是看哪方的实力了。如果工人真得能打得过他,他也一分不少的给你。实际上,出门打工,到2005年才基本上完备的形成一个安全管理规则。九几年,国家根本没有安全生产啊的说法。外出打工的工资也没有个保障。直到2005年,我记得是6月,我们国家才施行《安全生产法》(注:《中华人民共和国安全生产法》于2002年6月公布,11月开始施行)那时候,私人根本就是乱,真是乱。你反正出去,你拿着钱走到哪里,都有人给你抢了,根本管都没人管。

尘肺之痛——尘肺农民工讲述他们自己的故事-激流网图为吴上勇(左一)和妻子

(问:你出去打工之前家里就靠种地吗?)种地,玉米、苞谷,水稻也有。这里有稻田,还算多,你们上来的一路都是。我们平均有二十几丈(注:1亩=60平方丈),差不多要达到半亩。(问:是一个人还是一家?比如说你家有多少水田?)全家加起来有八十几丈,每个人差不多能拿到半亩。旱地有亩大点儿吧。旱地就是种苞谷、洋芋。那时候就根本上没赚钱。种得好就能吃,种得不好还敷不住。我们那时候还要交粮,交点儿公家粮,还要交钱。(问:那时候你们家的状况在村里算怎么样?)基本上算是差的。因为你二十几岁结了婚,就把你分出来,分到的地又不好,又有娃。娃大了后,家里人口多,要好多钱。一个娃是84年的,一个是89年。两个女孩都上学了,都上到初中。学习也不好嘛,她们也不想念(书),就出去打工了。那时候,巴山的基本上选择的都是出门打工。你在家里面维持不下去。(问:你父母之前都是这个村的吗?)都是这个村的,现在都不在了,也就是95年去世的,他那时候都八十七了。我那个时候是弟兄里最小的,老五。五个兄弟里有一个在庙坝镇上。

(问:出去打工是自己一个人,还是跟村子里的人?)村子里认得到的问一下,一块出去的,两三个人。基本上算是亲戚,都是熟一点的。村子里八几年就有人去潼关。巴山出去最早的是双河的和周溪的,他们晓得听到这么个过后,这些才知道说挣钱。那时候确实也能挣钱。那时候你背着老板卖矿,一天也能卖几百块钱。但如果给他发现了,就要挨打。不发现呢,你几个小时就可以卖几百块。那个原石是白色的,里面含硫,卖得到2块钱每斤。你弄到一袋子,就挣得到两三百块钱。(问:有没有偷卖被老板打的情况?)多!有的偷矿的,老板用双管猎枪打。有的是一枪打死,有的是打腿。那时候潼关乱得很。矿都是当地有点实力的人开。那时候都是露了头的薄皮矿,打不了多少米。现在都是开得深层矿,一打几千米。应该说是挣到钱了。打钻一个月基本有千把块。那时候在矿山,打矿石下来,老板给工头儿,工头儿包下来后有矿,价钱就高一些噻。

(问:你当时在那儿的工作和生活是什么样?)九几年的时候环境很不好。在那个山上一般都是搭的塑料棚,热天热,冬天冷。那时候就住在山上,住在矿边。如果棚搭得宽敞一些,那就是人少一点。那如果小,就挤在一起睡。工作也说不来几个小时。你把那块炮放了,打完了,就算是下班,出渣的就上了。出渣工就把那些矿运出来。出渣工把渣出完后,放炮工又上,轮着上。所以一天的工作时间不固定。出渣的3个小时出完,3个小时下班。10个小时出完,10个小时下班。我们放炮的也不固定。那一石硬,就八九个小时,十一二个小时。那要是软,一两个小时也就下了班了。(问:工作的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不一定,也有岁数大的。我不算年轻的。还有十几岁的,还有十四五岁的后生娃也在那里。不同地方招来的,分到一个班儿来了后就共处。不是固定的。(问:有没有大家一起和老板讲讲条件之类的事?)那个事情多。我们都遇到的。干了活后,公司里面不拿钱,还想打人。我们有时候十几个工人,你要打,我们就点个炮火,把凳子拿起来过后也打。他那边就软了。那时候就是靠打。你不狠,他一分钱不给。如果有凳子就凳子打,有棒就棒子打,没得就拳头打。那个时候,潼关老板都怕四川人。四川人过去后,就问你是巴山的,我是哪里的,一遇到啥子事过后就把你beng起切(注:让你去出头,方言),老板就怯火(注:害怕,方言)。四川人不好惹就要麻(注:骗,方言)他的钱,一般的情况他不得麻。那就不像现在,你去要就是做不到活,那时候是做了拿不到钱。那时候巴山人喜欢打架,老板基本上就怯火。那不像现在。从2005年,国家《安全生产法》出来过后,逐渐逐渐地改善,你才晓得有个矽肺病。矽肺病可能是在2003还是2004年国家才知道,才有防护罩、防护面具那些。原先九几年,根本就没听到有什么防护面具。九几年那时候的老板只要弄得到工人,上山就弄。老板也没有矽肺病的意识。那时候干活,洞子打进去,一深过后,通风设备不好。就算通风了,它那个毒烟、灰尘啊都在。人一进去就吸进去了。

(问:那你们那时候吃饭怎么吃啊?)吃饭就是整体一个灶,他给你规定一天。灶上就看洞子需要多少人,有二十几个的,也有三四十个的。有人专门做饭。那时候吃的不好,就是大米,菜就是莲花白、白菜啊之类。肉嘛就看工头。工头好点的,几天给你吃一顿肉。不好的就是半拉个月,或者一个月不给你吃肉。做饭的有的是四川人,有的是外地人。那时候跟私人干,一个最多就跟两三个月,干了就没了,就又找,还是类似的活。它不固定。像现在大公司就是固定的活,要干一年两年。那时候私人老板就是不固定。你是老板,找到我给你干活。他也许就让你干几天,他不要你,就换人来干,那是不固定的。哎唷,那基本上就说是在一个地方干,只干得到三两个月。干了过后,你找得到活就去干,找不到活就去耍着。(问:在潼关的时候多久回家一次?)那也不固定,一年有两三次,也有三四次。潼关到这里远得很哪,得七百多公里吧。先到西安,西安过去就是渭南、华阴、潼关。先到万源,万源坐火车去。先绕到河南的南阳。今天走要明天下午才到。要转车。

(问:那你那时候地点主要在潼关?有没有换过地点?)最后去洛南,也是陕西的,商洛地区。洛南有金矿,也有银矿。第一次出去是在十月间吧,秋收完。那就不管了,就是她(指吴的妻子)一个人,累了好几年。那时候就种点儿水田,找人帮忙开耕。两个娃都上小学。我有两年过年都没回来。有两年还没寄到钱。99年还是01年,那几年没多少活,没赚到钱。那时候自己就吃住车穿。你如果说长期有活干,你不跑,那就有钱。你如果到处一跑,你又要吃又要住,还要车费,一天就要花几百。

尘肺之痛——尘肺农民工讲述他们自己的故事-激流网图为吴上勇家

(问:你家这房子是什么时候盖的?)05年,基本上是打工挣得钱盖的。有三大间屋,两层。这边老的部分是九几年建的。之前的老房子是土墙,房梁是木头的,上面盖瓦。老房基本上和这个差不多大小。老房只有一层,没得两层。那时候也没有算(多少钱),材料都用马驮上来的。这房子主要是砖、水泥。那时候没有修路噻,材料又上来不到,只能到河那边去,用马。找马驮都花了很多钱。找人干活那时候都是给钱。就持是(注:只是、不过是,方言)小工我懂得少,就只请人做。那时候大家都到外面打工去了。请来的小工都是给钱,不一定一天天给,合起来一起给,还得给做三顿饭吃。(问:花了五六万?)不止。没得材料就上他屋去买。我就在这屋个人刷。先盖了一层,再加上去的。05年盖了第一层,隔一年又有点钱了又加上去的。有钱了才能建上去嘛。

(问:你在潼关总共打工多久?)也就是个五年。2001年去的商洛地区,在那里三年,到04年。04年后就到华山,那里也是金矿。环境基本上越到后面,发现的矿藏越多,老板也都会注意些。有些老板就看出来,对工人不好的就不跟老板干了。有些老板就一直没看出来。好的要等到05年过后,国家出了《安全生产条例》过后,私人开的公司条件就严格了。05年过后,工人出去就住部队的彩帐篷,有的住那种棉帐篷。一直到现在,你说用那种花胶纸(注:塑料膜,方言)根本就不得行了。国家就不允许,就是彩帐篷了。你到后头,像你出去打井,都得要通风设备。通风设备不好的,国家就要给你停了。公司都害怕被停了。(问:国家哪个部门跟他们打交道?)打交道的多啊,最主要的就是公安局和安监局。公安是负责管炸药的。安全生产就不属于它了,属于安监局。税务局主要是收它的税。05年以前,政府哪个管?炸药就私人贩卖些。只要有钱,那个时候就可以马上帮你把炸药买到。私人就说是赚钱。安监局那个时候也没得《安全生产法》,它也不管。政府也没个啥子文件出来,哪个管?反正你只要有钱,山上谁管得了你那些?但是05年过后,政府就施行安全生产,那些他要给你培训。矽肺病也是05年才开始有管噻。01年02年,国家就查出来有那个尘肺病。那个时候不签合同,就是要出示身份证那样的证件。《安全生产法》健全,大概是2011年。直到2011年,才把那个《安全生产法》,政府才健全完。在05年的时候,都是有那个条条框框,没有具体行为。2011年健全了过后,你出去干活就要签个劳动合同了。一个月工资多少,如果出了工伤给钱多少。

(问:你签过劳动合同吗?)那是签过的。在华山的时候,签了一年。老板要签合同。因为那个时候,不签合同安监局要罚他的款。到时候你就是非法的。2011年健全完后,就说是公司签合同啊,还有安全生产啊,才把矿山的那套整完全。以前纯粹是属于,跟我们农村,说老实话,那就没得个人管。你像现在,就说是矿山上,它也有八大局管它呢。安检、公安、税务、环保,还有啥子,反正是八大局。现在哪个公司开矿,他那个证件他也办不起。国家说啥子,跟你就说是,本给你办完了,后头留一个证,他不得给你办。主要的原因是啥子呢?我把你办完了,你我管不住。我留一个证了。你如果真得不好,我就给你停了。所以这个证它办不完,它再大的公司都很难把那个证办完。(问:有合同后,老板有给你买工伤保险吗?)那时候就有得了。你不买了安监局查到了也要罚你的款。那个保险买了,只有出了大事才有用。一般的小事,哪个去找他。工伤保险需要单位登记,单位要一起买。像你单个的就买不到。他不得卖。一个企业要买,十个二十个那个才行,要集体买。要有单位、公司,有公章才行。私人想去买矿山的工伤保险你是买不到的。

(问:你是哪年发现生病的?)07年。当时感冒一直不好。那时候在华阴的私人矿。开始感冒,然后医不好。一去检查,检查几次,最后才检查出来。就是浑身咳嗽出汗。再冷嘛就是,输液输起了过后,那么还基本上差不多。一拔了,又不行。当时病了十几天过后才去检查,去华阴县医院。当时他就问我是不是还在洞里面工作?然后去西京医院(注:西京医院位于西安)又去检查去。那时候就全部检查,透视啊,然后查各种血啊。检查的钱都是我自己出。那头又没得保险,报又报不了。那时候检查花了一两万。当时查出来,上面就写着尘肺病。主要不能诊断,检查出来就是尘肺。鉴定,一查还有没有结核,没有也核查,在那住起,住起,撒过(注:后来,方言),当时是个副教授给我看,我又不服气噻,过了两天又去挂号,挂的正教授。后来就一查,反正就开的药不一样,两起药我都在吃。最后吃的就是把那个炎症那些控制掉了。开的有消炎药,反正就是一个大包裹,我走的时候开了好多药。一个月吃完了就基本上控制下来了。控制下来了后,有个年把半年没发。撒过,一喝酒又喝发了,喝发了就医不到了。当时没定几期尘肺病,大概到二期左右。因为要到二期那些病才不好治,前面的基本上能抵抗过去。查出来之后就没有干活了,没有回老家,还是找点儿事做,找不到就耍。比如说管理啊别的活了。这样大约过了五年。当时在西京医院吃药过后感觉还可以,一年多啥事都没得。后来就是喝酒喝坏了。喝了半年酒,那个病又复发了。一个人喝就是三两。和人喝一喝就是好多碗,九斤八斤。人一多嘛叫我去,一喝就是这么多。

(问:你之前对尘肺病之类有没有概念啊?)那时候有啥子概念,都没那个概念,都不知道会得那个尘肺。比我早得病的也有,但都没说过。得病之前,自己都不知道。别说我,很多医生都不知道。我得病后,他们(工友)都晓得。医了过后最后我觉得还可以。我也不算发现得早的,算差不多的。当时生病的时候,几个同乡的就把我送去,啥子都检查完了也一两天了。那时候家里根本不知道,没跟家里说。我春节回来的时候筐了药,他们才知道。在西安,他们几个走了过后,我也是一个人在医院等,也没有跟家里面说。那时候还动得,就是输液,输了过后,就是没得了。就有那个福,肚子饿了自己下来吃得行,它是电梯。那时候又不存在说是个人走,它不用。那现在就是,你坐的时候看起来是个好人,一走气就上不来。家里人就是07年腊月才知道。那时候两个女娃都长大了。两个女儿现在都结婚了,都找了本地的,一个乡的,都是打工的。都在外面的厂,在广东。具体做什么我没问。娃都大了。老二的娃是我们在带,是男娃。她们啥个才晓得?我也没跟她们说,好像这几年弄满了后,人看去也没得啥。07年回来时,那个时候人也感觉还可以,医了段时间后,感觉没得啥事,就又到外面去工作。那时候就光耍,下力的做不了了。就说是莫使力,给人家带班,管理人啊。那时候一个月也就是几千块钱。这样可能做了一两年。然后,个人弄了点东西弄了一两年,也是跟采矿啊那些相同。自己带了人干,高峰时有四五十个。那时候就是给华山修索道,华山的西峰。那是露天工作。那时候我自己带人做,到处的人都有。我一般出去是一个人。有很多人会带本地人一起出去。但带本地人,你挣不到钱他埋怨你。你到外头,外头那些人的工资还低一些。你像本地给外头一百五,给本地两百,他还说你给少了。外头你给他我两个说好干一天多少钱。干了过后一算账,就说是都还有那个了嗦,我稍微还给你放松点。他对你多好,有好吃,你不想吃他都不接受。外头的人工资普遍比巴山的人要低一些。巴山的人工资高,活重了他还不给你干。也反正还能找点事做。最后的活,就不比零几年的活。零几年的活工资高点。再一个就说是,你过于抠狠了也不得行,没人给你干。(问:你能做这样管理的活,是不是还是跟你受教育程度比较高有关?)是,就是脑子想得多。再一个就是空一些,你像我,不怕就这么多年,裹团团(注:拉帮结伙,方言)的人我从来没带过一个,一找几十个人,那钱大家都要挣。只要一签合同就成了你的工人。你去招人他们都晓得你。再一个基本上都知道我们是老实人。讲好了五百块,你今天就挣五百块。甭管啥子,你要挣钱人家也要挣钱。人家不挣钱给你帮忙啊?华山西峰的我只是搭个平台,其他我不管,钢架那些我不管。只是把那匹山打平,打成地坝那样。你需要多大,那样打了,你给我一量方数。包给我的是山东的泰安的公司,那个工程的索道都是他们建的。做这个大概给我多少钱记不得了。我带的几十个人的工资是我发的。我做了将近两年。能赚一点,但也赚不到多少。那个时候觉得身体还可以,工作还能够坚持。还能走路去买材料那些。我差不多做到2011年。这个之后又开始耍。耍就是没事喝酒啥的。但不稀得打麻将,就是自己的几个人会打,来就得打钱,不打钱没人得打。那时候打的大,一二百。你可以下单倍或者是两倍,都可以。一晚上就是千把两千。后来又去开石山,开大理石,也在华阴。也是爆山下来,把那个山打平过后,他就能扯上去。具体的我也没做,别人雇我帮他管,给他找人。这个做了一年就没做了。挣得钱就拿去吃药了。

(问:医生有跟你说早期的尘肺病能洗肺之类的吗?)没得说。有的说洗不得,也有说洗得。我也没去再了解。肺部发过一回炎过后,那几年,药就一直吃,药没断过。反正就是能够买得到的最好的药我都买,再贵的药我都买。后来就是在重庆医了几次。在重庆胸科医院住了三个月,六院没去。(问:14年卫计委组织的那次你去查了吗?)去了,那次是鉴定二期。过了两天,我又犯得重了,又去检查,去重庆检查就三期了。在重庆大坪医院。他们说到六院去鉴定,我现在就没有重新鉴定了。没必要了。再一个,我在陕西也去疾控中心。那个医院我去检查过后。当时医生就说是要休息,不能操劳。药一吃了过后,我看去也没得那么,就没想了。

(问:想没想过去找以前的老板和企业?)那都找不到了。你这儿干两天,那儿干两天,都是私人的,你咋个去找?再一个,你查到有了你去找他也没用。尘肺病国家也有个文件,他要你你签了合同,两年三年过后。你就签一年合同,你要有什么查到那个合同,他也不认可。

(问:吃药要花多少钱?)没算。反正最后挣得钱我是没拿回来,小孩的钱也进去了。(问:你知道尘肺病即使离开了粉尘环境也会一直加重吗?)那时候就不知道。当时医生就说让我把烟酒戒了,酒戒了,我烟瘾大,烟就没有戒。直到14年,那年到重庆去,住了院,那么才改了。烟一直没改,烟也有伤害。喝了半年酒,酒一喝多了,可能就端不住了。最难受的时候就是气喘,不能走远了。有一次在重庆住了三个月,有一次一个月。三个月的那次是接近肺气肿。他还有就是肺上有个dao子,他以为是个癌。结果一查也不是。结核也有,也是重庆胸科医院医的,吃了一年半的药。我有买个吸氧的机子。如果气出不赢了,我就吸一下。没两年就靠娃了。我的钱已经吃完了。还有我老婆,她的活忙噻。我一天就是坐在这里,地里的活也没干,做饭我也没做。前几年的钱全都拿去医了。现在就都是娃的了。她们负担也大啊。女婿家里条件跟我们差不太多。但他那个爸去世了,他妈八十多,自己还有三个娃,负担重。小女儿的娃一直都是我们带,现在九岁了。

(吴的家人搬出制氧机)

尘肺之痛——尘肺农民工讲述他们自己的故事-激流网图为吴上勇的制氧机

(问:这个花了多少钱?)一千八。15年买的。用得还可以。(问:除了家里人,还有没有别的人帮过你?)政府,去年我才去找他们,我自己去找的。我原先有想我跟你们找。我现在没得钱了,但那个药还不能断,天天都得吃。我跟他们说了,他们去年就弄了这个(指了指建档立卡贫困户的牌子),从今年起开始。当时我就说,生活的事我不找你们。就是这药费才来跟你们说的。他们也晓得我这几年医了不少,都晓得我医了那么多年了。这个会给我报销医疗费。住院费报40%,医药费60%。重庆住院三个月的就没有报,农合报不了多少。政府还有就是搞一些人来看一下。(问:对以后有什么期待和期望?)没有。政府和各界都对我……,我有个啥子希望啊。吃得起药,像现在这样。像我们这个病,挣钱又不行。只要你说是,政府能让我们少掏点钱就可以了。

(问:现在家里没有其他的经济来源了?)嗯。也不能都靠娃,她们在外面打工也很忙。家就在附近,但也只有老人和小孩了。

(问:看到其他人因为这个病去世,你有没有担心自己的健康状况?)那个我不担心。有不有啥得到的呢?我要说是耍呢,也耍了这么多年没做了,钱也医到这么多了,治疗也就是说,他们这些都说没得一点钱,要想还治得一次性拿个七八万。打工出来哪拿得出这个钱?有的时候,我有那么一千块钱。我把那一千块钱医了。一狠了就是大医院,稍微不那个就是小医院。这你医不了,国家又没得这个药,全世界也没有这个药把这个病治得了。那你说是这几年活起嘛就苦了她(指了指他的妻子),一天干到晚。你们看,今年这,反正长期的药不灵了。你先在吃药,药吃了那么多年了,也有了耐药性,你说啥子个办法?

(问:你当时出去打工是什么想法?想回来还是想搬到城里去住?)那时候的想法就是想出去能把债还了,那时候的人苦得噻。再苦就说能够是挣点钱,把生活过好,把房子一盖,生活好一点就行了。(问:你会不会跟娃谈一谈她们以后怎么办?)就是说哪怕钱少挣一点,你不能去灰尘那么大的地方。我们那时候就是拼命去挣钱,哪怕老命都不要。你现在拿钱,有时候,你现在拿钱也买不到命。现在稍微挣点,你就维持就好,我也不想我的娃得这个。(问:她们有没有想留在城市?)没谈过。但她们也没得钱,这几年还用她们的钱。现在她(吴的妻子)就种洋芋,养了两头猪,鸡有十几个,小鸡的那种。哪有啥子个生活来源?一般都是她去买药。(吴的妻子:昨天我才去的,两百多。有发票的才能报。你像蛤蚧[注:一种中药]、西洋参那样的就报不了。不是门诊的就不行。)(问:蛤蚧是谁给你开的?)没人开,就是网上买的,说是补肺。这个贵啊!

为了避免失联请加+激流网小编微信号wind_1917 

尘肺之痛——尘肺农民工讲述他们自己的故事-激流网来源:微信公众号“ 于华看社会”。责任编辑:郭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