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促的20世纪”结束后,人类历史仿佛又退回到“漫长的19世纪”。
——《五百年来谁著史》
在《火影忍者》的世界中,邪恶的宇智波斑发动了第四次忍者大战。与此同时,大蛇丸使用秽土转生复活了四位火影。火影是这个动漫世界当中的领袖和英雄,为了保护他们的共同体,他们曾经战斗到了生命中的最后一刻。一经复活,火影们立即想要奔赴前线,继续为保护他们的共同体而战。
第四次忍界大战这个设定,无疑来自于对人类世界大战的模仿。现实生活远比有限的动漫空间要丰富、精彩和残酷。无论想象力多么离奇的动漫,也总要从现实世界中找寻逻辑和资源。而动漫世界中的种种设定,无疑也对应着现实世界的某些碎片。火影忍者的秽土转生大法,让我联想到,面对与19世纪极为相似的时代,一些恐怖的亡魂,恐怕即将在这个时代复活。而另一些可贵的亡魂,我们恐怕也必须然他们重新复活过来。
19世纪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纪?总的来说有三个特点,一是科学技术爆炸式增长,生产力飞速进步;二是极少数人控制社会统治权,大量的城市工人、第三世界国家的人民、黑奴,毫无政治权力,流离失所,饱受战乱和资本主义剥削之苦。三是各国内部的起义与革命此起彼伏,逐步走向全球范围内的革命运动,并孕育出了新世纪的曙光,为人类告别资本主义,进入新纪元做了大量准备。
狄更斯说:“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人们面前有着各样事物,人们面前一无所有;人们正在直登天堂;人们正在直下地狱。”中国人一次又一次地引用这一经典描述来感慨当今的中国社会,反映了人们对于19世纪的熟悉和共鸣。
一方面是生产技术的爆炸,一方面却是越来越多的人面临饥荒和疾病的威胁。一方面是全世界的生产能力不断提高,人类完全可以不用再通过抢劫来维持自己的生活,一方面却是不断加剧的区域紧张局势和越来越残酷的侵略战争。一方面是教育、交流和文化消费越来越普及,一方面却是越来越野蛮、自私和空洞的人类精神世界。
这些,与漫长而恐怖的19世纪,如出一辙。
1842年,一个年轻的德国商人到了“世界工业中心”伦敦,在这个全世界最富裕的城市里,他看到了令他极为震惊的一幕。他这样写道:
“穷人常常是住在紧靠着富人府邸的狭窄的小胡同里。可是通常总给他们划定一块完全孤立的地区,他们必须在比较幸福的阶级所看不到的这个地方尽力挣扎着活下去。英国一切城市中的这些贫民窟大体上都是一样的;这是城市中最糟糕的地区的最糟糕的房屋,最常见的是一排排的两层或一层的砖房,几乎总是排列得乱七八糟,有许多还有住人的地下室。”
任何一个活在21世纪的北上广深的常住民,恐怕都要惊呼:什么?这难道不是在描述我的城市?不是在描写上海的棚户区?不是在描写北京的城中村吗!?
这个德国商人还留下了这样的记载:
穷人是没有人关心的;他一旦被投入这个陷入的漩涡,就只好尽自己的能力往外挣扎。如果他侥幸找到工作,就是说,如果资产阶级发了慈悲,愿意利用他来发财,那末等待着他的是勉强够维持灵魂不离开躯体的工资;如果他找不到工作,那末他只有去做贼,或者饿死,而警察所关心的只是他悄悄地死去,不要打扰了资产阶级。在我住在英国的那一个时期,在极端令人愤怒的情景下真正饿死的至少有二三十个人……
这段话,对于一直做着农村老人自杀研究的武汉大学教师刘燕舞来说,恐怕会感到非常熟悉。刘燕舞观察到,中国农村的老人自杀率,从1990年之后大幅上升,并保持在高位。2014年,中国青年报留下了这样的记载:
有不少老人,因为行动困难,拿不到药水瓶也站不上板凳悬梁,便在不及人高的窗户上,搭起一根绳,挎住头,蜷起腿活活吊死。有两位山西的老人,儿子不给饭吃,还屡遭媳妇打骂,头朝下扎进家里的水窖中。“这些都是有必死的决心的。”刘燕舞分析道。他还记得有人跟他介绍说,一位老人要自杀,但怕子女不埋他,便自己挖了个坑,躺在里面边喝药边扒土。
这样的案例接触多了,刘燕舞不禁叹息:“很多故事村民嘻嘻哈哈跟你讲,但都悲惨到难以想象。”这个脸被晒黑的青年学者说,“有时候会有股想逃离的感觉,就觉得这个世界不属于我。”
19世纪的邪恶和恐怖,早已在这个时代复活。而提供给这一切邪恶以养料的魔窟,也是19世纪一样,是资本所有者打造出的“理性王国”。这个理性王国不仅孕育了死亡、贫穷和冲突,同时孕育着鲜血淋漓的战争,孕育着绝对的利己主义和可怕的社会冷漠,孕育着日益分裂的人类群体。在这个理性王国里,野蛮的力量在不断增长,为人类显示了疯狂到摧毁文明本身的可怕前景。
2016年,32万叙利亚人中告别了美丽的美索不达米亚,像树木被砍伐一般被战争机器收割了灵魂。
2016年,408万叙利亚难民背井离乡,游走在生存与死亡的边界线,在异国他乡遭遇饥饿与拒绝。
2016年,6500万人类居民逃离自己的家园,在颠沛流离中等待着希望,或者是死亡的来临。这一数据,创造了二十多年来难民人数最高纪录。
而这一切,都伴随着人类的技术飞速进步,改造世界的能力空前增强;都伴随着大量的钢铁、粮食、房屋被制造出来接着被毁掉。一方面是人们对与物质资源的极度缺乏,一方面是权力接二连三地要毁掉人类制造工业生活用品的机器。
在变态的世纪当中,必然要培养出变态的人。理性王国的一切邪恶要素,都以人的邪恶为最终结果。正是同样恐怖的19世纪,造就了那些恐怖亡魂。
那些19世纪的恐怖亡魂是些什么人呢?他们是绝对利己的阴谋家,侵略者,是心狠手辣地残杀反抗者的人。他们用失业制造了世界上一切人与人的战争,以民族利益为借口发动了大量的战争,宗教和道德对他们毫无束缚之力。他们为了谋求利润,不惜将千千万万的人投入到失业、酷刑、战争和饥荒当中。
法国的政治怪胎梯也尔,恐怕是这种人的祖师爷。他的同时代人这样评价他:“梯也尔是一个玩弄政治小骗局的专家,背信弃义和卖身变节的老手,议会党派斗争中施展细小权术、阴谋诡计和卑鄙奸诈的巨匠;他一失势就不惜鼓吹革命,而一旦大权在握则毫不踌躇地把革命浸入血泊;他只有阶级偏见而没有思想,只有虚荣心而没有良心;他的私生活和他的社会生涯同样卑鄙龌龊……”
现在,本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邪灵,现在蠢蠢欲动,妄图突破层层封印的黑色棺材,重新附着在21世纪青年身上。在每一个高校的权贵圈子当中,在美国大选的疯狂撕裂当中,在欧洲躁动的右翼政党当中,我们难道能否认这个时代正在培育这样的人吗?
20世纪是一个辉煌的世纪。全世界的有志之士,联合在一起,在残酷中朝着另一个方向成长,面对这个阴森森的魔窟,用自己的鲜血将其染成鲜红。他们是动漫世界里千千万万的火影忍者。在血腥和灿烂当中,漫长的19世纪终于被埋葬,一切邪恶的亡灵终于被封印,被扫进历史的垃圾箱。
我们要在新的一代人中,召唤千千万万火影忍者地出现。否则,野蛮将披着文明的旗帜兴风作浪,邪恶将以正义的名义,将人类推入战争的血海汪洋。
(作者:笔刀。来源:公众号“一粒铜豌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