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以马克思主义阶级分析方法,批评了资产阶级学者对种族主义的分析。文章从马克思主义立场出发,以南非种族隔离与阶级斗争为例,分析了种族主义的起源、种族主义与资本主义阶级压迫的关系,主张只有依靠无产阶级和社会主义革命才能最终解决种族主义问题。
一、引言
20多年前,南非结束了由少数白人统治国家的局面,也废除了维持这种统治的种族隔离制度。但对大多数黑人来说,他们的悲惨命运却依然没有改变。实际上,如今的南非白人仍然拥有特权,南非社会甚至比种族隔离时期更加不平等。不过,南非的种族主义问题之所以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并不仅仅是因为黑人与白人之间经济上的不平等。实际上,南非的种族歧视从来都不是什么新闻,自1994年以来,经常发生针对黑人的种族歧视现象。这些针对黑人的种族歧视事件引起了黑人极大的不满。后来,以开普敦大学的黑人学生为首发起的“倒罗德斯”(RhodesMustFall)运动,强烈要求移除象征着殖民统治和种族隔离的罗德斯雕像。这表明,白人的特权地位激化了黑人的民族压迫感。这一点在仍然是白人特权堡垒的名校中表现得尤为明显。
从某种意义上说,“倒罗德斯”运动其实是南非黑人意识的一种表达。同样地,经济自由斗士党(theEconomicFreedomFighters)也通过宣扬弗朗茨·法农(FrantzFanon)相关思想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立场。但是,如何解释黑人统治南非21年以来白人特权和种族主义依然得以延续这种情况呢?人们往往会回到民族主义理论来找寻这一问题的答案。在种族隔离时期,南非非洲人国民大会(ANC,以下简称非国大)所提倡的民族主义理论对克服殖民主义和种族隔离政权所导致的部族分裂确有裨益。但在黑人统治南非的今天,民族主义和民族主义理论却起到了反作用,它不能充分解释当今南非社会不平等和贫穷的真正原因,反而给部族主义甚至仇外心理提供了发展空间。
其实,种族主义产生的真正原因是资本主义制度,是资本主义社会的阶级结构在维持着白人的特权和种族主义。因为在资本主义出现之前,建立在所谓的劣等血统、肤色或其他外形特征之上的对某个种族永久性歧视是不存在的。历史上,种族主义的出现是为了证明大西洋奴隶贸易的合理性,这对新兴资产阶级来说是巨大的利润来源。种族主义一经诞生,就被不断地塑造和调整,以证明资产阶级在殖民过程中对殖民地经济的掠夺的正当性。另外,种族主义也成了资产阶级压制工人阶级革命的一种意识形态武器。如果要解释种族主义为什么能够存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将种族主义的发展同阶级斗争的发展联系起来。这就需要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来分析。
(一)马克思主义的分析方法
对马克思主义者来说,包括种族主义在内的所有意识形态最终都是社会状况的反映。这种唯物主义方法论意味着,我们必须将意识形态视为历史发展的产物。因此,要想真正理解种族主义,就必须考察种族主义产生的具体历史环境,以及迄今为止仍然在维持和改造这种种族主义的具体历史环境。
那么,我们必须考察的最基本的社会状况就是阶级关系,因为阶级关系的产生取决于社会如何组织生产,而不同的生产组织方式会产生不同的阶级。历史上出现过许多不同形式的阶级社会,但它们存在共同的特征——少数统治阶级都是通过剥削(即窃取)劳动者的劳动所产生的剩余价值来积累自己的财富。这是社会的基本分工。
但是,不同形式的阶级社会需要不同的意识形态来证明其统治阶级的合法性。奴隶起义、农民起义和资本主义社会工人阶级的群众革命斗争的历史表明,统治阶级在愚弄被剥削阶级方面,只是取得了部分的成功。而统治阶级与被剥削阶级之间的阶级斗争却具有深远意义,同一统治阶级内部或两个不同剥削阶级之间的斗争对社会的发展和意识形态的产生也发挥着重要作用。
不同阶级之间的利益冲突是形成种族偏见、种族歧视和种族压迫的真正的社会基础。在阶级斗争中,种族、性别、年龄、性取向及宗教的冲突往往是不可调和的,这导致了相应的种族歧视、性别歧视、年龄歧视、同性恋歧视和宗教偏见。恩格斯曾分析过阶级社会中妇女受压迫的根源以及由此产生的性别歧视;后来的马克思主义者分析了19世纪基于资本主义社会家庭形式的同性恋歧视是如何产生的。
不过,作为一种分析方法的马克思主义,它的优越性并不仅仅在于简单的唯物主义,即经济利益总是以粗暴而明显的方式反映为统治阶级的思想和意识形态。实际上,马克思主义分析方法的真正优越性在于它的辩证唯物主义。
辩证法将社会状况的发展视为一个各因素相互作用的过程。这意味着马克思主义认识到,思想和意识形态本身可以与最初创造它们的经济力量相互作用,从而使社会状况变得更加复杂。恩格斯曾批评那些把马克思主义看作经济决定论的人,他指出,社会历史过程历来都是生产力、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相互作用的产物。
恩格斯的观点是理解种族主义发展过程中出现的矛盾现象的关键。一种思想或意识形态(包括种族偏见)能够发生作用的时期和范围是有限的,不过,在历史惯性的作用下,某种思想或意识形态可能会长期存在。一个历史时期内进步的思想在另一个时期可能会变成反动的,因为思想和意识形态必须适应不同的阶级利益。而且,不同的意识形态还可以交织在一起,种族主义和民族主义就是这样,这一点在19世纪和20世纪体现得尤为明显。因此,只有马克思主义才能以不断变化的社会状况为基础,而不是以作为反映社会状况的意识形态为基础来解释这种矛盾。
马克思主义可以解释为什么在一些情况下某些阶级愿意支持与其根本利益不相符的意识形态。马克思认为:“统治阶级的思想在每一时代都是占统治地位的思想。”这意味着,统治阶级对社会的控制使他们能够部分地将反映其利益的意识形态强加给社会成员。因此,在正确的历史条件下,统治阶级推行的种族主义和民族主义意识形态能够成功地在工人阶级与穷人之间制造分裂,以阻止他们联合起来反对共同的剥削者——资产阶级。
列宁描述了帝国主义阶段的资本主义及其在殖民扩张时期是如何通过鼓励形成一种拥有特权的“劳工贵族”——支持种族主义的殖民政策是其拥有特权的基础——而为欧洲资产阶级“收买”工人阶级创造社会条件的。但如今,列宁的这个说法经常被扭曲,有人甚至借此抹杀整个欧洲工人阶级。其实,即使在列宁所描述的19世纪,即殖民统治的鼎盛时期,他也强调,只有一部分工人阶级才会屈服于这种收买行为。列宁进一步解释道,支持一种实际上并不符合工人阶级根本利益的意识形态的做法,必然会激化机会主义与工人阶级根本利益之间矛盾的不可调和性。
(二)资产阶级分析方法的弱点
通过将马克思主义学者与资产阶级(即资本主义)学者解释种族主义的方法进行比较,可以进一步证明马克思主义在阐释产生和发展种族主义的社会状况方面的优越性。把他们描述为资产阶级的,并不意味着是对这些学者的侮辱,而是为了指出其分析方法的弱点。
这种弱点可以归结为资产阶级学者未能始终将社会状况特别是阶级关系置于历史分析的关键地位。当资产阶级学者在深入研究历史时,他们也开始将种族主义本身视为一种非历史现象。换言之,他们认为种族主义是一种先天存在的东西,而不是特定历史条件的产物。这意味着他们无法解释出现新的意识形态和偏见的原因,也无法解释导致这些意识形态和偏见发生变化的环境因素。实际上,资产阶级的分析方法本质上是描述性的而不是分析性的,因而他们无法在不断变化的社会状况下和阶级斗争中,找到能够将不同形式的种族主义联系起来的真正线索。因此,资产阶级学者们无法找到终结种族主义的真正道路。
其实,在一些非洲思想家的分析中也存在这样的弱点。他们断言,唯一的种族主义就是白种人真实的偏见,无论何时何地,白人总是控制着这种偏见。同样,他们把种族主义也视为一种非历史现象,却对白人如何控制种族主义偏见缺乏历史解释。
二、资本主义的兴起和种族主义的出现
从15世纪开始,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大西洋的奴隶贸易进入了一个漫长的发展阶段,这成为产生种族偏见的开端。但种族主义并不是在1340年代白人原始资本家——葡萄牙商人——刚开始进入西非黑奴市场时就自动产生的,而是经过了几个世纪的发展,在资产阶级逐渐成熟之后,才形成了如今白人至上的种族主义形式。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资产阶级的经济利益、满足这些利益所必需的阶级战略以及证明这些利益合法性的意识形态都在发生变化。而理解种族主义的关键就在于,明晰这些不断变化的经济利益以及由此产生的阶级斗争的消长状况。
(一)资本主义社会之前的偏见和歧视
在欧洲的封建社会中,基督教和天主教是反映社会状况的主要意识形态,天主教通过宣称社会等级是由上帝决定的,从而将国王、贵族和农民看作具有不同地位的阶级。后来,资本主义社会关系的发展和资产阶级的崛起为欧洲民族国家的形成奠定了基础。实际上,民族国家形成的最主要原因是资本主义需要一个规模可观的全国市场,以允许资产阶级扩大生产规模,从而增加财富。这一过程一旦开始,就会激发民族主义意识形态的产生。
另外,在资本主义的发展过程中,种族主义与民族主义日益交织在一起。
(二)基于血统的种族歧视
种族主义发展的一个关键分水岭是天主教的普世主义教义遭到破坏,但随之而来的是,人们认为“错误的”宗教会通过血统进行传承。这个分水岭出现在15世纪的西班牙。当时,犹太人和穆斯林面临着被驱逐出境或改信基督教的“选择”。可是后来,改信基督教的人却依然被歧视,因为人们认为他们的“不良血统”导致其对基督教的信仰并不虔诚。
早期的种族歧视和民族主义都带有浓厚的宗教色彩,宗教使这两种意识形态开始交织在一起。
(三)资本家重新发明的上帝
对15世纪中叶开创大西洋奴隶贸易的新兴资产阶级而言,天主教的“普世主义”教义并不符合其日益增长的经济利益。而新兴资产阶级正在努力摆脱封建社会的束缚,因为封建社会已经成为他们积累财富和追求政治权力的桎梏。新教成为正在崛起的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武器,他们用这一意识形态武器攻击那些为封建社会的等级制度做辩护的思想。
在这些新教教派中,加尔文教以最直接的方式反映了新兴资产阶级的经济利益,恩格斯称之为“加尔文的信条正适合当时资产阶级中最果敢大胆的分子的要求”。加尔文主义宣扬“宿命论”和“上帝的旨意”,这使人们认为,不断增长的财富才是上帝给予人类的最高恩惠。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有些新教教派在历史上的某些时候支持黑人奴隶制和其他形式的种族歧视,而在另外一些时候却反对
黑人奴隶制和其他形式的种族歧视。
(四)大西洋奴隶贸易与反黑人的种族主义的诞生
西欧早期资本家的经济利益主要来源于大西洋奴隶贸易,也正是这种奴隶贸易促使反黑人的种族主义的诞生。
(五)北美的种族主义之路
由于社会状况不同,奴隶制和反黑人种族主义在北美殖民地走上了不同的发展道路。在奴役土著印第安人的尝试失败后,北美的地主将目光转向白人契约劳工,想以此来解决劳动力短缺问题。据统计,18世纪之前的150年里,有多达25万英国人、爱尔兰人、德国人和其他地区的贫穷白人被送到北美殖民地与地主签订劳动契约。过度的劳作和虐待以及地主们轻易、频繁地延长契约期导致许多白人劳工甚至被奴役致死。
在此期间,从奴隶贩子那里购买的黑奴也不断地运到北美殖民地。不过,由于北美没有彻底的奴隶制度,因此这些黑奴一到北美殖民地,就变成了契约奴仆并融入当时的劳工制度。所以,黑人的身份并没有使其变成奴隶,恰恰相反,有些黑人过着自由的生活,甚至成了其他契约奴仆的主人。
在北美种植园工作的黑白契约奴仆往往共同劳作,也正是这种共同的苦难和阶级团结意识使黑白契约奴仆间没有出现种族主义。
实际上,反黑人种族主义是在阶级斗争过程中诞生的。北美反黑人种族主义发展的转折点是1676年弗吉尼亚的培根起义。在这场反对贵族地主的叛乱中,黑白契约奴仆、流亡者、无地的自由劳工和小农场主联合了起来,但是这场叛乱最终被残酷地镇压了。
在培根起义被镇压之后,统治阶级预见到,持续了几个世纪的种族隔离制度需要一个拥有特权的中间阶层作为统治阶级继续有效统治社会的稳定器。17世纪的弗吉尼亚慢慢演变出了这种维护统治阶级权益的稳定器,就像实行种族隔离制度前夕的南非一样——白人应该有意识地与黑人隔离。因此,在培根起义被镇压之后,白人契约奴仆的法律地位得到了改善。
与此同时,黑人契约奴仆却失去了所有的权利,原本的契约劳工变成了终身奴仆。此外,在大种植园里,白人和黑人的生活区被隔离开来,白人被给予更好的衣服和更简易的工作。因此可以说,正是由于地主们有意识地鼓励种族偏见,白人才被动地认识到他们的“优越”地位。而在另一场种族主义与民族主义交织的斗争中,英国人的外貌特征第一次被明确定义为白人的特征。
黑人奴隶制的建立以及后来美国南方开始大面积种植棉花的举措为美国南部奴隶制度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在此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种族主义意识形态在1865年美国南方奴隶制被废除之后仍然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例如,1876年美国南方的种族隔离政权引入了种族隔离法案,该法案一直延续到1960年代才被废除。
(六)早期的现代科学发明了“种族”
在封建社会时期,宗教是反映社会状况的唯一的意识形态。到了16世纪,发生了“科学革命”,现代科学的观察和实验方法的发展使人类对世界的认识取得了巨大的进步,阶级斗争也不可避免地反映在新科学中。
在早期的现代科学中,资产阶级通过“种族”这个新概念,找到了一个建立和证明种族歧视合理性的新框架,这种建构反映了当时存在的社会不平等问题。18世纪初,卡尔·林奈(CarlLinneaus)等科学家曾试图把自然界划分为一个等级体系,人类处于这个等级体系的顶端,结果却导致人们试图把人类也划分为一个等级体系。在西属美洲殖民地,人们可以在“种姓”制度中发现种族隔离的身影。
种族不平等和阶级不平等被证明是“与生俱来的”,因为如果它们真的是“与生俱来的”,那么就有理由继续维持这种不平等。这种观念为后来的伪科学种族理论奠定了基础,也正是这些伪科学种族理论支撑了19世纪和20世纪白人至上的种族主义。
(七)虚伪的自由主义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资本主义社会中另一种强化种族主义的意识形态就是宣扬理性和个人权利的启蒙思想。但实际上,法国大革命提倡的权利并不是所谓的“人权”,而是资产阶级的权利。资产阶级认为,没有比私有财产权更重要的权利了。为了在反对封建主义的斗争中把所有阶级团结到资产阶级的阵营中来,人权必须以革命的方式提出,并且平等地适用于所有人。
但是,在成功地战胜封建主义之后,资产阶级却无意践行他们奉行的革命意识形态。他们不愿与工人阶级分享刚到手的政治权力,更不愿牺牲由大西洋的奴隶贸易和美洲黑人奴隶制所带来的巨大利润。所以,资产阶级将继续把工人阶级和殖民地的奴隶排除在政治权利之外,并最大限度地剥削他们。此时,资产阶级需要用新的意识形态来限制以前他们自己宣称的“普遍”权利。因此,在大西洋奴隶贸易时期已经形成的种族主义将得到进一步强化和发展,以证明将黑人排除在新资本主义的“自由”之外是合理的。
这种做法的确取得了部分成功。工人阶级和奴隶们听命于资产阶级,圣多明克的黑奴们奋起反抗以支持法国大革命。
然而,资产阶级早期为了争取工人阶级对革命的支持而投机性地反对奴隶制的做法后来覆灭了,圣多明克的奴隶们被迫继续他们的斗争,不过后来他们是同法国的新资本主义势力作斗争。1804年,他们取得了胜利并创建了海地,建立了历史上第一个黑人共和国。
(八)殖民主义与垄断资本主义
正如非洲人没有因为是黑人而被奴役一样,非洲在19世纪也没有因其人民是黑人而被殖民。用种族主义的意识形态为殖民做辩护,其实是为了维护统治阶级的经济利益。反黑人种族主义在18世纪就已经牢固地确立起来,但在1870年代列强“争夺非洲”的前夕,90%的非洲地区还没有成为欧洲的殖民地。
列宁在《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一书中指出,英国是殖民时代的佼佼者,但“在1840—1860年英国自由竞争最兴盛的时期,英国居于领导地位的资产阶级政治家是反对殖民政策的,他们认为殖民地的解放和完全脱离英国,是一件不可避免而且有益的事情”。这是因为“自由贸易”和“自由竞争”的学说符合当时资产阶级的经济利益,而殖民主义则不符合资产阶级的经济利益。
但欧洲资本主义的进一步发展导致了垄断资本主义的兴起,以致“自由”竞争时过境迁。工业资本和银行资本变得非常集中并形成了列宁所说的“金融资本”,将这种金融资本输出到新的市场对提升资产阶级的利益至关重要。因此,为了保证自己金融资本市场的安全以及对原材料的控制,资本主义列强之间加剧了市场竞争。正因如此,虚伪的自由主义才让位于民族主义和殖民主义。列宁解释道:“资本主义向垄断资本主义阶段的过渡,即向金融资本的过渡,是同瓜分世界的斗争的尖锐化联系着的。”因此可以说,欧洲民族资产阶级之间的阶级斗争是殖民主义的原动力。
(九)工人阶级的崛起和民族主义的反动
如前所述,为了证明资产阶级经济利益的正当性,欧洲出现了民族主义。在反对封建统治阶级的斗争中,民族主义实质上是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武器。然而,当资产阶级在欧洲大部分地区获得政权之后,他们不得不立即投入到与新的敌人——工人阶级——的斗争中。不过,即使是在1789年法国大革命和1848年欧洲大革命中工人群众的要求越来越不符合资产阶级利益的情况下,资产阶级也仍然选择与工人群众联合起来反抗封建统治阶级。后来,1840年代英国的宪章运动、1848年《共产党宣言》的发表、1870年人类有史以来第一个工人阶级政权巴黎公社的建立以及工会主义的兴起,都证明了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生产了自己的掘墓人这一观点的正确性。
随后,反动的民族主义理论成为欧洲资产阶级为阶级不平等和阶级剥削辩护的利器。虽然使对殖民地的剥削变得合法化的是种族主义理论,但种族主义与民族主义日益交织在一起。面对工人阶级要求阶级团结、阶级斗争和国际主义的呼声,资产阶级却试图平衡民族团结与种族团结、民族斗争与民族主义之间的冲突。工人阶级革命运动使资本主义社会状况下种族主义和民族主义产生的根源暴露无遗,因此工人阶级革命运动需要战胜这两种意识形态,争取建立一个符合工人阶级利益的社会——社会主义社会。而马克思主义是最符合工人阶级实际利益的意识形态,也是最反对种族主义的意识形态。
后来,资产阶级包装了民族主义的意识形态武器以对抗资产阶级的新敌人——工人阶级,这使民族主义内部潜在的种族和民族偏见转化为现实。几个世纪以来,种族主义思想不断发展,白人至上的殖民主义与民族主义日益融合,这给资本主义的反动意识形态披上了一层虚伪的外衣。
在20世纪,资本主义反对工人阶级革命斗争的最极端的形式是法西斯主义。在工人阶级取得1917年俄国革命的胜利以及社会主义革命运动席卷欧洲之后,再加上1930年代经济大萧条时期的资本主义危机使资产阶级人心涣散,此时,法西斯主义成了绝望的资产阶级的最后一搏。法西斯主义的主要任务是粉碎工人阶级的组织力量。这种资本主义的反动意识形态将白人至上的极端种族主义与帝国主义的扩张民族主义和反社会主义融合在一起。
(十)斗争的历史
纵观资本主义及其种族主义发展的历史,被剥削的群众、奴隶和工人阶级在反对资本主义阶级分化和种族主义赖以存在的阶级剥削的斗争中都克服了种族主义。在第一批黑人奴隶抵达伊斯帕尼奥拉岛12年之后,历史上第一次黑人奴隶起义就爆发了。又过了10年,黑人和土著印第安奴隶在同一个岛上联合起来再次发动了起义。因此可以说,整个美洲奴隶制的历史就是一部连续不断的奴隶起义的历史。
三、南非的种族主义
自从1948年南非建立种族隔离制度以来,南非的种族、阶级和民族问题就相互交织在一起了。但是,阶级关系仍然是解释种族关系的关键。1982年,《马克思主义工人倾向》(TheMarxistWorkersTenden-cy)杂志和南非工人社会主义党(TheWorkersandSocialistParty)合著的《南非即将到来的社会主义革命》(SouthAfrica'sImpendingSocialistRevolution)一书用比较简洁的方式描述了少数白人统治和种族隔离的阶级基础。他们描述了南非的种族压迫和隔离制度的演化,从一开始,南非的资产阶级就没有多少实力。这使中产阶级在经济生产中无法发挥实质性作用,黑人中产阶级尤其如此,从诞生之初,他们的发展就受到了限制。中产阶级的这一弱点使资产阶级无法仅仅依靠他们来维护对社会的统治,所以资产阶级越来越倾向于在种族分裂的基础上维护其独裁统治,他们的方法是培养白人劳工贵族以弥补白人小资产阶级力量的不足。
其实,无论资本主义存在于哪个国家,它都会使工人之间产生竞争和分裂,这是无法通过纯粹自发的斗争来克服的。因此,对工人队伍进行阶级意识方面的引导是实现工人阶级团结起来进行斗争的必要条件。但马克思主义在南非和国际上的力量很薄弱,这为资产阶级执行分而治之的政策创造了条件,却对南非的工人阶级产生了致命的影响。为了避免大量工人(黑人)给统治阶级带来更大的威胁,当时的南非统治者在赋予白人工人权利的同时,要求他们必须支持资本主义经济和拥护统治阶级的黑人压迫政策。这样就形成了一种经过精心设计的不同阶级间的合作,以此构成了所谓的“白人少数统治”的基础。
为了解释在白人少数统治结束21年后南非依然存在种族主义的原因,我们需要参考《马克思主义工人倾向》杂志的分析并回顾1994年的民主谈判所造成的阶级关系变化,这种变化至少在形式上结束了白人对黑人的种族压迫。
从1980年代后期开始,面对黑人群众运动,尤其是黑人工人阶级运动,维持白人特权的种族隔离制度和各种法律开始被废除。1994年的民主谈判所达成的解决方案产生了资产阶级宪法和资产阶级议会,正式承认了民主国家中的所有种族一律平等。
在此之后,南非多数黑人成功地获得了(狭义的资本主义意义上的)政治权力。从阶级角度来看,1994年的和解代表了非国大领导层中白人资产阶级和黑人中产阶级之间的妥协,实际上,黑人中产阶级渴望成为资产阶级。白人资本家允许一部分黑人中产阶级成为资产阶级,并与他们分享以经济私有制为基础的社会中真正的经济权力。因此,1994年之后,种族隔离赖以存在的资本主义经济基础依然保持不变。
经非国大同意,新南非政府制定了许多规定,以在种族隔离政权走到穷途末路之时还能维持白人的一部分特权。因此,1994年的种族和解并没有改变维护白人特权的资本主义私有制。绝大多数工人阶级仍然是黑人,绝大多数资产阶级和中产阶级仍然是白人。
在这种情况下,导致黑人与白人之间发生冲突的因素就会继续存在,白人特权的延续还会继续助长部分黑人的民族压迫感。前文提到的开普敦大学出现的由黑人学生领导的“倒罗德斯”运动就体现了这一点。
(一)种族偏见与阶级偏见的交织
1994年之后,经过改造的阶级关系及阶级矛盾继续以种族主义的形式表现出来。中产阶级对工人阶级的恐惧常常表现为白人对黑人的恐惧。在21世纪资本主义危机的重重压力下,部分南非白人中产阶级的社会地位变得越来越不稳定,一个重要的表现是他们日益增加的债务。此外,作为一个重要社会阶层的南非白人农民几乎消失了,因为他们被大型农业企业吞并了。非国大灾难性的统治进一步强化了白人中产阶级的种族主义思想,因为人
们认为,“黑人政府”是南非出现经济危机、社会基础设施不断恶化和社会中充斥着腐败与任人唯亲的原因,所有这些都给中产阶级带来了越来越大的经济负担。不过,之所以说非国大的统治是灾难性的,不是因为它是一个黑人政府,而是因为它是一个资本主义政府。
然而,目前大多数白人中产阶级已经接受了这种新的、不分种族的资本主义统治形式,因为这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他们的经济特权,这种特权根植于阶级不平等和资本主义制度。从这个意义上讲,白人,尤其是白人中产阶级,仍然是资产阶级统治社会的重要稳定器。然而,白人中产阶级并不是特别支持新的非国大首脑,认为正是其削弱了白人中产阶级的社会地位。
不过,在非国大的统治之下,白人中产阶级不再是南非资产阶级统治社会的稳定器。事实上,由于非国大是黑人中产阶级利益的载体,而黑人中产阶级是依靠黑人工人阶级来实现他们的利益的,因此非国大在政治上不可能原封不动地继承种族隔离时期的资产阶级统治社会的稳定器。
尽管黑人与白人中产阶级之间存在共同的阶级偏见,但由白人与黑人共同组成的中产阶级还不能算是一个对其社会地位有着共同信念的团体。恰恰相反,中产阶级内部矛盾不断。“老牌”白人中产阶级对“新兴”黑人中产阶级持猜疑态度。中产阶级是一个多元化的阶层,他们当中有小企业者、地主、工薪业者,当然还有以黑人为主的新兴“企业家”。但对黑人中产阶级来说,与种族隔离制度下国家支持白人中产阶级的发展相比,1994年非国大与白人资产阶级的妥协、南非资本主义危机及新自由主义政策还是限制了他们的发展。大部分黑人中产阶级由于依赖非国大的支持,因而处于一种不稳定的状态中。现在的情况是:白人中产阶级试图保持其特权;黑人中产阶级却发现,他们无法使自己的特权得到巩固。
黑人中产阶级对其社会地位和所分到的财产感到不满,但这并没有引起资产阶级的重视,因此,黑人中产阶级找到了一种政治表达方式。据统计,在2014年的选举中,有100万城市黑人选民将他们的选票投给了由白人主导的支持资本主义的民主联盟,以期能实现一个管理更好的资本主义国家。但事实证明,黑人中产阶级对他们社会地位的不满也表现为黑人与白人之间的种族对立,尤其是在白人中产阶级继续主宰商业和工作岗位的情况下。因此,另一方面,经济自由斗士党的崛起、民粹主义和反白人非洲主义的结合反映了南非社会中阶级不平等的种族现象依然存在,黑人中产阶级对其社会地位感到不满的状况也依然存在。经济自由斗士党要求黑人资产阶级和中产阶级得到更多发展,而非国大在新自由主义政策下却无法实现这一点。尽管如此,经济自由斗士党的领导人对于他们在国会中获得的特权感到非常满意。
(二)1994年之后的工人阶级
对黑人工人阶级来说,推翻白人少数统治和种族隔离是一项重大的胜利,而赢得民主权利是一项历史性的胜利。但是,由于资本主义的延续,这些胜利并没有使黑人工人阶级的生活水平得到大幅度提升。总的来说,与黑人工人阶级相比,白人工人阶级仍然是劳工贵族。但是,时间会改变这种状况,至少在工人阶级的生活水平方面,种族隔离将会慢慢消失。从英布战争到种族隔离制度的建立,白人内部一直在进行阶级分化。但随着黑人和白人工
人的融合,城镇中不分种族的阶级意识也变得越来越明显,而当下的种族隔离就旨在遏制这种情形并加强非洲裔白人民族主义的发展,以巩固非洲裔白人精英的社会基础。
1994年之后,白人工人阶级作为劳工贵族的地位不断下降,但种族主义仍然有其存在的基础,即白人工人阶级害怕黑人工人阶级对他们长期存在的特权地位造成威胁,以及在就业和资源方面与他们形成竞争。黑人所居住城镇的排外现象是白人工人阶级担忧的反映。如果对黑人和白人工人缺乏阶级意识方面的引导,无法赢得部分中产阶级支持的话,那么黑人和白人工人不可能自动成为不分种族团结一致的阶级。在这种情况下,白人和黑人都有可能再次利用种族主义和民族主义巩固他们相对于对方的地位。
南非资本主义充满危机的特点、1994年之后变化了的阶级关系以及种族隔离制度遗留下来的种族主义问题,为许多危险的、反动的种族主义和民族主义运动及意识形态提供了条件。消除这种风险的唯一途径是工人阶级能够获得不再受制于人的地位,因为只有工人阶级才有能力将社会从1994年非国大的妥协所导致的僵局中解救出来。另外,工人阶级必须为社会主义而战,并通过将银行、矿山、商业农场、大工厂和大企业国有化,从而把经济控制在他们自己手中。因为只有社会主义的斗争才能改变种族主义和民族压迫赖以存在的真正基础——资本主义,这是黑人工人阶级首要和关键的任务。工人阶级正朝着在组建一个群众性的工人政党的基础上实现阶级独立的方向发展,而这需要所有真心希望结束南非社会种族主义的人的支持。
四、种族因素更重要还是阶级因素更重要?
本文的第二部分已经写到,20世纪两次世界大战的恶果以种族主义和民族主义的形式表现出来,帝国主义资产阶级的“自由主义”政策是一种虚伪的反种族主义政策,而资本主义社会之前的封建地主阶级制造了种族主义。但是,21世纪全世界种族主义和种族不平等的实质性根源是资本主义,这是因为阶级不平等源于资本主义,种族不平等只是阶级不平等的一个表现而已。只要社会成员仍然被划分为不同的阶级,那么产生种族主义的社会状况就会继续存在。
随着资本主义经济危机和阶级斗争的发展,种族主义的严重程度及其作为一种歧视手段将依然处于不断变化之中。资产阶级将继续依靠种族主义这种反动的意识形态来分裂和统治工人阶级,这种情况只有当工人阶级的组织水平与战斗力提高时才会得到改变。但是,人们会不断将反动的意识形态与偏见相结合,最近在南非发生的仇外暴力事件就属于这种情况。在完全没有工人阶级领导的情况下,资本主义社会中最具反动性的种族主义和民族主义偏见就会被一部分因贫穷、失业和不平等而感到愤怒的受压迫群众所接受和利用。
到底是种族因素更重要还是阶级因素更重要呢?这个问题经常出现在南非的政治辩论和讨论中。根据非洲人对种族主义的非历史性理解,他们通常会断言种族因素更加重要。但马克思主义者应该率先向这个假设提出质疑。因为对马克思主义者来说,阶级分析法是分析一切问题的关键。这并没有否定种族问题在阶级关系和阶级斗争中的重大意义,因为种族主义是在阶级与种族相互影响的过程中产生的,也是在阶级与种族相互影响的过程中形成其当代形式的。虽然种族问题从属于阶级问题,但在分析南非社会问题时忽视种族因素将是一个致命的错误。
因此,任何想要了解种族主义历史的人,都必须审视马克思主义是否能够揭示和解释其真正的发展历史。我们相信,马克思主义可以做到这一点!因为马克思主义并不是简单地将种族主义解释为一种心理活动,而是把它视为未来社会主义斗争中的行动指南。如果马克思主义能够揭示出种族主义存在真正的阶级基础,那么就有必要将工人阶级的社会主义斗争作为消除种族主义存在的真正基础——资本主义——的唯一手段。
郑祥福、张丹:浙江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来源:国外理论动态·2019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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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员工之声》编委会。责任编辑:克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