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知凡
近日，红中网工作组发文《乌克兰纳粹分子的手上沾满了乌克兰人民的鲜血！——评激流网在乌克兰问题上的某些错误观点》，对本网的一些观点进行批评，主要集中在乌克兰泽连斯基政府的性质问题，延伸到俄乌战争的性质及无产阶级的态度。看完全文后，我认为红中网的观点不仅是错误的，而且反映了其思想的反马克思主义的倾向，所以有必要进行反驳。
一、什么是法西斯、纳粹？
首先，红中网文章的重点是论证乌克兰现政权已经纳粹化了，但全篇没有对纳粹、法西斯这些概念进行界定，仅仅使用一些乌克兰纳粹组织或者有极右民族主义倾向的人的暴行作为论据，这样做是没有说服力的。民族主义、血腥暴行，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类型的国家都有可能存在，不能作为确定这种行为的性质的根据，也不能找到消灭这种行为的正确途径。俄乌战争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造成双方士兵阵亡数万，平民死伤和流离失所无数，但我们并不能因此认定这场战争的性质，因为仅仅从暴力、血腥、死亡去判断战争，是人道主义的思路，不是马克思主义的思路，我们认为俄军行动的性质是入侵行为，是从俄国的国家性质以及此次军事行动的目的和交战双方的地位等多个因素做出的判断。
回到法西斯主义的问题。我再重复一下之前的观点，纳粹是法西斯的一种类型，所以首先要界定一下法西斯的概念。法西斯是帝国主义的一种特殊的统治形式，法西斯有暴力，但国家本身就是暴力镇压的工具，所以不能认为存在暴力就是法西斯。列宁说，“民主共和制是资本主义所能采用的最好的政治外壳”，这种民主共和制与暴力镇压无产阶级的反抗并不是冲突的，也就是民主共和并不意味着没有红中网文章所列举的暴力和血腥。但是在资本主义进入帝国主义阶段后，一些资本主义国家主要是新兴帝国主义国家由于内部阶级矛盾尖锐化，对外扩张受到旧的国际秩序阻碍，所以产生了法西斯主义体制，其特征有四个：第一，实行个人独裁，第二，严格限制言论自由等公民权利，第三，对社会各方面全面加强控制，第四，积极准备和实行对外侵略扩张。（朱庭光，《法西斯体制研究》序言，上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简言之，法西斯主义就是对内抛弃民主共和外衣实行专制独裁，对外侵略扩张。纳粹主义是法西斯主义的一种类型，其特点是加入了种族主义的因素，在德国是反犹太人。
共产党人之所以反对法西斯，是因为这种统治形式相对民主共和国来说是一种倒退，对无产阶级实现社会主义是不利的，所以，上个世纪30年代共产国际七大确定新路线，要求各国共产党同社会民主党采取联合行动，实现工人阶级的统一，并联合其他民主阶层建立反法西斯人民阵线，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的无产阶级要争取建立反对帝国主义侵略的民族统一战线。在这条反法西斯统一战线的新路线的引导下，许多国家的共产党发展壮大起来了，为二战后一系列国家走上社会主义道路提供了条件。
科学地界定俄乌战争的性质，是为了给无产阶级提供方向指引，告诉各国无产阶级应该如何对待这场战争，为自身力量的壮大直至胜利创造条件。
二、乌克兰是纳粹国家吗？
法西斯是新兴帝国挑战老帝国控制的旧有帝国秩序的一种方式，如果不从资本主义统治的特殊形式去理解法西斯主义，就必然把法西斯一词滥用了，有的时候变成了专制主义的代名词，有的时候又变成了民族主义或种族主义的同义语，有的又被指代民粹主义。泽连斯基政府代表寡头利益，是我们和红中网的共识，但我们认为泽连斯基不是法西斯主义，因为泽连斯基没有实行个人独裁，也没有取缔公民权利，没有全面加强对社会的全面控制，更没有对外扩张。
红中网用极端民族主义和使用暴力当作是法西斯的主要特征，这样的理解泛化了法西斯主义的概念。因为半殖民地殖民地的民族主义与帝国主义国家的民族主义是有本质区别的，所以仅仅使用民族主义来定义法西斯，无法确定其性质。另外，军队本来就是暴力机器，资产阶级军队的暴行是普遍存在的，蒋介石的军队暴行多不多？但中国共产党人还是拥护他领导抗日，那共产党人这种行为是不是一种背叛呢？俄罗斯军队射杀正在撤离的平民、设立大规模“过滤营”的行为，也难逃暴行的指责，所以我们反对以民族主义和暴行而主张以统治方式的变化来界定纳粹主义。这个问题是有现实意义的，同样是纪念二战，美国反对纳粹，是为了维护其帝国的荣光和二战之后形成的资本主义阵营霸主地位，无产阶级纪念二战，是因为二战削弱了帝国主义阵营，大大促进了国际共运的发展。
因为对纳粹主义的错误理解，所以红中网反而漏掉了一个对其论证乌克兰法西斯化非常有利的例子，就是乌克兰立法禁止使用纳粹主义和共产主义的标志，迫害共产党和共青团的领导人，这个倒符合法西斯的一个特征——抛弃自由民主的外衣，限制公民权利，但这个在西方国家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就是麦卡锡主义时期，但只是短暂的一段时间，所以也不能说当时的美国法西斯化了。乌克兰限制共产主义者的程度和做法并没有超出一般资产阶级专政的尺度，乌克兰共产党现在还在公开活动，所以也不能说是乌克兰法西斯化了。
红中网认为，“在2014年政变后，纳粹组织和纳粹武装已经深度结合进了乌克兰的国家机器，新纳粹分子实际上控制了乌克兰的警察当局和军队的很大一部分，对乌克兰政府的对外政策可以实行否决权，可以任意地威胁总统和政府高官。”所以，“乌克兰国家不仅不是什么货真价实的资产阶级民主国家，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资产阶级寡头统治的国家，而是已经深度纳粹化的资产阶级寡头国家。”
红中网所举的例子除了一些民族主义者的暴行之外，主要集中在亚速营对乌克兰军队、警察和外交渗透和影响。这次我认真查了一下亚速营的资料，乌克兰军队总兵力约30万人，亚速营只有约3000人，亚速营官方只承认其组织内可能有10%－20%的人信奉新纳粹主义，姑且认为其是纳粹组织的话，这样一个规模的组织是否能决定乌克兰政权已经不是一个资产阶级民主制的政府的，我是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的？举个例子，美国军中也长期存在“白人至上主义者”及其他极端意识形态主义者，在过去一年时间里约有100名军人亲身参与过各类极端主义活动。比如在2021年1月6日的“国会山暴乱”事件中，大批暴徒中夹杂着数十名退伍军人以及多名现役军人。但这些白人至上主义者的存在不能决定美国军队的性质。再比如，美国历史上有四任总统被刺杀身亡，占比非常高了，其中林肯与肯尼迪的被刺杀与他们反对银行家控制美国有直接关系，但我们不能就此认定美国已经不是资产阶级民主制国家，寡头统治与民主共和制度并不冲突，寡头统治如果采取个人独裁、取消公民权利、强化对社会各方面的控制和对外扩张的形式，才能算法西斯，比如希特勒的德国，30年代的日本。红中网举例说明泽连斯基背后的金主同时也是亚速营的金主，但泽连斯基是否能个人独裁？泽连斯基是否像希特勒一样发动了对外扩张呢？答案都是没有的。美国总统竞选都是要靠金主资助的，有的还是黑帮资助的，比如里根，但我们能否说美国是寡头专制或者黑帮统治呢？
再以红中网文章所举的班杰拉说明。红中网认定班杰拉是法西斯主义者并认为“早在2010年，乌克兰当局就授予臭名昭著的纳粹分子、苏联人民的死敌斯捷潘·班杰拉所谓‘乌克兰英雄’的称号”。但红中网没有告诉我们的是，这个“乌克兰当局”只是尤先科总统离任前的很短的一段时间，之后新任总统维克多·亚努科维奇宣布该奖项非法，因为班杰拉从来不是乌克兰公民，这是获得该奖项的必要规定。2011年1月，该奖项被正式废除。2019年8月，乌克兰议会否决了向班杰拉授奖的提议。
总之，资产阶级民主制度和法西斯制度都是代表资产阶级利益的，在进入帝国主义阶段后，资产阶级政府一般都是代表寡头统治的，但民主共和政府保留了形式上的民主，对公民权利的限制和社会的控制比较少，和法西斯的统治方式是有重要区别的。这种区分影响了无产阶级斗争的政策和策略。
三、俄国的军事行动是在破坏新自由主义秩序吗？
对于乌克兰政权性质的判断，影响了对这场战争性质的判断。红中网论证乌克兰是纳粹国家，是为了论证自己对俄乌战争的态度是正确的。红中网对俄乌战争的态度是什么呢？
首先，把俄军的行动看作是“解放”（“俄军解放战略要点波帕斯纳亚”、“俄军即将全部解放马里乌波尔”），俄军的行为无论是哪种意义上来说，都称不上“解放”，但这个用词倒是反映了红中网的真实态度。
其次，红中网社区内容管理员路石认为，“我理解，红中网倾向于俄罗斯，就像倾向去全球化的特朗普一样，因为他们是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破坏者，做了红中网想破坏而不能办到的事。”
什么是新自由主义呢？二战前后，西方国家逐渐形成了以伦敦学派、货币学派、产权学派等为代表的一批新经济学流派。这些经济学流派虽然在具体内容上各不相同，但都继承了传统自由主义思想。它们从维护资本主义立场出发，顽固坚持资本主义私有制和市场经济，反对社会主义与凯恩斯主义，因而人们将它们统称为新自由主义 。私有化、市场化、自由化和限制工会权利是新自由主义的基本主张。在新自由主义看来，市场是实现资源配置的最优选择，虽然有时也会失灵，但市场具有自我纠正功能，所以只要放任市场调节，即可避免资本主义各种经济危机；政府并非解决问题的办法，而是问题本身，作为“必要之恶”的政府，对经济干预只应保持在最低限度。但是，俄罗斯是新自由主义的破坏者吗？“休克疗法”何尝不是彻底的新自由主义呢？普京上台后，俄国垄断资本主义非但没有受到限制，而是继续发展，财富由一批寡头转移到另一批寡头手中，贫富分化在世界主要国家中是最大的之一。而且新自由主义并不是从英美集团的里根（1981年）、撒切尔（1979年）开始的，而是从1978年开始的，新自由主义的始祖到底是谁？不是不言而喻吗？纪录片《美国工厂》非常生动地反映到底谁是更彻底的新自由主义呢？如果要颠覆新自由主义的世界秩序，是要主要反对美国为首的西方集团，还是反对俄罗斯和其背后的支持者呢？在今年年初哈萨克斯坦的工人运动兴起之际，是谁派兵去镇压了这场运动？是谁在哈萨克斯坦政府都没有指责运动为颜色革命的时候，按捺不住跳出来干涉别人内政的呢？
所以，对于乌克兰人民来说，普京是新沙皇，而不是解放者。
我们的态度是，乌克兰泽连斯基是资产阶级民主政府，有民粹主义倾向，代表寡头的利益。在国内边缘化的纳粹主义不是乌克兰人民现在面临的首要威胁，乌克兰面临的现实威胁是俄罗斯的入侵，因此，我们强调，泽连斯基号召抵抗俄罗斯的入侵是反侵略性质的行动，我们可以指责他不彻底，指责他反寡头的承诺没有兑现，但不应该嘲笑他抵抗入侵的合理行为。资产阶级过去和现在都可能进行正义战争。
而在支持抵抗侵略的同时，乌克兰无产阶级的根本出路应该在抵抗斗争中组织起来，争取社会主义的前途。因为一旦正义战争开始与资产阶级的利益相矛盾时，资产阶级就要背叛民族利益，向敌人媾和。
能消除战争危机并且战胜纳粹主义势力和取代民粹主义的，只有社会主义。如果战争引起革命的可能性在乌克兰变为现实性，那将是俄乌战争对二十一世纪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最大意义。
我们有必要重申一下，被俄国入侵乌克兰事件挑动起来的人们，如果能对照纳粹主义的特点审视自身的悲惨处境，也许是今天我们讨论纳粹主义的另一个意义。
当然，如果红中网的朋友希望俄罗斯在这次战争中败北引发国内革命，推翻寡头政府，重建社会主义，那我们当然是同意的。这也许是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唯一的有可能出现的革命意义。列宁曾在《旅顺口的陷落》中评价1905年日俄战争俄国战败时这样说：“在反对一切战争和一切资产阶级的时候，我们在宣传当中应当把进步的资产阶级与农奴制的专制制度严格区分开来，我们应当经常指出俄国工人被迫参加的这个历史性的战争的伟大的革命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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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凡。本文为激流网首发，如有转载请注明出处。责任编辑：子山）
